萧昱然🐓

众生皆苦,姬别情又辣又甜。

文杂,唠叨。慎重,持谦。

【绿红】三个月的画布精灵-下(一发完结)

CP:Kyle x Wally / Hal x Barry (二三代绿红)
分类:PG-13
字数:上下两章共21239字
brief - 架空AU,漫画家凯尔和他的编辑沃利的故事


拖了这么久终于完结了。下章一发一万多,写完顿时满足。
全程都词不达意的想写出那种爱情的感觉,结果果然还是太欠磨砺了…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另外看到tag里多了很多想吃三代粮的新的小伙伴们,感动到痛哭流涕

产粮,产粮,小年轻们谈恋爱多可爱。







沃利大笑着冲进凯尔的房间时,床头上的闹钟还差两分钟就要响了。凯尔趴在床上,一边愤怒地把蓬松的枕头压住了自己的脑袋,一边用几近破音的声音吼他:“Get out!”

“今天是圣诞节!”沃利丝毫不受对方早上的焦躁情绪的影响,“快起来!我们出去转转!”

他伸手去拽凯尔的枕头,试图让对方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而威胁道:“你不知道今天偷懒的人没有圣诞礼物吗?”

凯尔懒得搭理对方,他一大早就被沃利吵得实在烦得不行,干脆翻了个身,换成了仰躺的姿势。他的枕头已经被沃利丢到地板上了,现在只能拽起被角试图遮住自己的脸。“你就不能自己去逛吗?”他闷声说道,“现在去酒吧里偶遇一个姑娘也行!放过我让我安静地在家过一个人的圣诞节吧。”

“当然不行啦,”沃利爬上床,垮下腰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手里还拽着被子往外拉,“就今天一次!你需要回忆一下你那段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爱情故事然后好好开一个新稿。”

“……你让我和你去体验情侣之间的圣诞爱情故事?”凯尔立刻拉下了被子,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你觉得自己哪里像个女人了?”

沃利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凯尔面前使劲儿晃了晃:“经验之谈告诉我们,做编辑早就不要那么在乎自己的性别了。该当保姆当保姆,该做苦力做苦力,你的工作会舒坦很多。”

“你的经验之谈就是哈尔·乔丹。”凯尔嘲笑他,“难道你不知道从我认识他起,他所谓的经验之谈基本都是拿来调情的吗?”

沃利表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说:“可他现在找到真爱了。”

“巴里是他的编辑。”凯尔翻了个白眼,绞尽脑汁想和沃利解释清楚他其实并不适合哈尔和巴里相处的那套模式,“你觉得我们看起来会像他们一样,之前黏黏糊糊腻歪在一起,现在干脆像十几年的老夫妻一样相濡以沫地生活吗?”

他试图在脑海里构造起了这幅他与沃利生活的画面:例如自己的衣柜从此变得拥挤起来,而沃利那些颜色活泼跳跃的东西塞满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沃利会名正言顺地住进这间不算小的公寓,成为它另一半的主人,然后在沙发和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打滚,看那些他似乎永远都看不完的动画片,吃完凯尔塞在橱柜里的所有的零食,最后还可以和他亲密地分享那张双人床一半的位置……

凯尔立刻强迫自己停下了有些愚蠢的想象,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开口拒绝道:“绝对不行!”

“什么绝对不行?”沃利把脸凑了过去,在他神游的双眼前挥了挥手,“你又在思考什么奇怪的问题了?”

不想承认自己觉得刚刚想象中的那种生活还不错的凯尔重新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把自己摔回了柔软的床上:“……总而言之,今天是圣诞节,我要一个人过。”

沃利只能无趣地撇了撇嘴:“你真是个无聊的人。”

他从床上爬了下去,把凯尔丢了一地的草稿纸一张一张拾了起来,重新放在了他的书桌上——他看到前天他在凯尔脸上画画用的那根水笔现在还躺在原处。沃利叹了口气,这家伙一定又荒废了昨天一整天的时间,甚至都没有构思过他的新故事。

沃利盯着那根黑色水笔看了半天,登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他转过身坐在了桌沿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不声不响地看着床上隆起的那一团被子。直到凯尔怀疑他是不是都已经离开了,才开口询问道:“那幅画你还打算画完吗?”

凯尔几乎是同时就想起了他那张未完成的作品,他仅仅差最后一步,那个关于精灵的上色和装饰——他为此懊恼了近一年,边担心灵感的一闪而过匆匆流去,边强迫症似的要让画面达到到最理想的境界。

“哦……”沃利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腿。他转了转眼珠,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低头抠自己的指甲,说:“我以前在中城做编辑时,听说洛杉矶有一家卖颜料的店——”

捂在被窝里的凯尔立刻把耳朵立了起来。

沃利说:“那家店时间很久啦,东西应有尽有平时基本不营业,只给熟客提供他们想要的绘画材料。”

凯尔睡意全无,他已经在被窝里蠢蠢欲动了。

沃利说:“圣诞节那天是老板娘的生日,所以老板会额外对外开店一天。”

凯尔顿时觉得心里有座火山即将喷发,而自己已经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欢悦了。

沃利咂了咂嘴,继续说道:“不过真是太可惜了,我想在你按时交稿之后给你一个圣诞惊喜,但是你不愿意去,我也不能把你从被窝里拖出来……”

“去!现在就去!”凯尔立刻打断了沃利的话,从床上蹦了起来。他跳到地板上找拖鞋,为此还差点儿滑了一跤。沃利乐滋滋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坐在书桌上依旧用装出来的惊讶和幸灾乐祸的语气继续说道:“噢亲爱的凯尔老师,你真的确定你要从你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吗?今天可是一年只有一次的圣诞!”

他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压低嗓音模仿凯尔刚刚说过的话:“沃利!让我一个人过圣诞节!一个人!”

可惜这时的凯尔一点儿反击他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家沃利说的颜料店上。作为艺术家大概就是这点癖好非常共同:音乐家想要得到最好的乐器,书法家想要得到最好的墨笔,而画家们,则会炫耀和嫉妒对方拥有的完美的颜料和纸张……所以现在,凯尔完全抛开了他和沃利拌嘴的日常习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那个他寄予希望的地方看看了。

他在浴室和卧室里来回折腾,甚至一不小心把嗡嗡作响的电动剃须刀掉到了地板上,在这之前还差点儿划破了自己的脸。他捡起东西站起身时就从镜子里看到偷笑他的沃利,然后挥了挥拳头,冲他做出一个要揍人的动作。不过对方完全没有敛起自己的笑容,反而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朝他吐了吐舌头后消失在了镜子的范围里。

小鬼。他咕哝了一声,把脸上的泡沫冲干净,离开浴室去换衣服。


四十分钟后,沃利捧着一杯咖啡,站在地铁的出票口前,指着平面地图的一个角落和凯尔解释道:“那家店就在市中心的位置。”

“市中心?听你之前的说法,我以为会是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凯尔看着那个位处洛杉矶繁华地段的路标,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他明摆着是在嫌弃沃利的表述能力,于是成功地惹来一记白眼。

“就算在市中心又怎么样?”沃利冲他比了个鄙视的手势,“你在洛杉矶转悠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从来都没找到过。”

“别忘了你的咖啡还是我给你买的。”凯尔用食指狠狠戳了戳沃利的咖啡杯,“你这个白痴,连街角咖啡店的咖啡价格都不知道,还敢直接冲进去。”

就在他们出门后,沃利畏寒的体质立刻在一瞬间就体现出来了。再厚的衣服都挡不住他的寒冷,他上蹿下跳不停地搓着手跺着脚,企图给自己增加那么一丁点儿的温暖。可刚刚下过一场雪的洛杉矶因为化雪而导致气温骤降,原本一直向往这个天使之城的气候宜人的沃利,终于开口要求凯尔带自己去买了一杯咖啡。

他率先冲进那家街角咖啡店,点完咖啡后才发现自己没带钱,他摸了半天自己的口袋,最后还是后来追上他的凯尔替他付了咖啡的钱,外带一支插在柜台上的玻璃杯里的圣诞糖果,还有前台服务员小姐窃窃私语的笑容。

此时沃利查看完地图,带着凯尔往地铁走去,他的羽绒服口袋里露出一个小小的圆形彩色糖纸,随着人欢快的走路模式,在口袋里一跳一跳,似乎随时都会蹦出来。

“你有在练习跑步吗?”凯尔看着他,突然问道。

沃利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古怪而明媚的笑容里露出了一个小酒窝,看起来非常俏皮机灵:“为什么这么问?”

凯尔看着他转头看向自己,猝不及防地有那么一瞬间再次卡壳了。

他要说什么来着?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沃利的确非常好看,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模样——他明亮的祖母绿色的双眼,眼睛下面跳跃活泼的小雀斑们,还有此时因为寒冷有些发红的嘴唇,他把下巴藏在了厚厚的针钩围巾里,伴随着呼吸间流淌出的白雾交织成一副完整的画。

他的一切都太美好了,以至于让五官和整个人结合起来时,都非常吸引人注意。凯尔的右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右手已经下意识地在口袋里快速描绘出了眼前完整的画面。

该死。凯尔在心里咒骂了句,他是个男人!你现在的做法就像个有记录癖的尾随变态!

他在脑海里生成一块橡皮擦,然后努力把他凭空“画”出来的沃利的模样全部都擦掉了,甚至还非常“细心”地擦掉了他一同想象着描绘出的背景,哪怕这一切的做法都非常没有必要。

他最后看了一眼沃利红润的嘴唇,和自己脑海里的画做了个对比,有些私心地想要将这个画面保存下来了。——如果这幅画画出来的话,大概还得再去一次那间神奇的颜料店,买一种适合沃利唇色的颜料,颜色要饱满,要有色泽度和光感,还有水感……

fuck off。凯尔在心里对自己比了个大大的中指。他把双手都抄在了口袋里,超过一脸不明所以的沃利,大步向地铁上走去。

地铁咣当咣当行驶过了五站路,沃利在目的地站到达时,率先跑出了地铁站。

凯尔气喘吁吁地追在他身后,拿着沃利刚刚在地铁上时丢在自己手里的米白色围巾,一圈一圈绕在了他的脖子上,最后打了个结。

沃利有点呼吸不上来了:“你就不能换个系围巾的方法吗?”他不满地说道,“我不喜欢蝴蝶结,而且你缠得太紧了。”

凯尔干脆把围巾解开重新缠了一遍,不过这次顺便用柔软的布料堵住了沃利的嘴:“怕冷的小鬼就不要说话。”

沃利当然不可能真的闭嘴,他撇了撇嘴巴,反倒变本加厉地绕在凯尔周围吵闹,故意笑得很大声,惹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凯尔知道他又在和自己作对,他针芒相对了几句话后,干脆不再搭理沃利,顺着地图上的路线向他们的目的地走去。

他们穿梭在洛杉矶市中心的大街小道之中,直到看到了那块即将脱落的老旧的门牌时,才停下了脚步。凯尔已经按捺不住这一路来内心的喜悦了,他急迫地伸手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门头的风铃叮叮当当作响了起来,一阵舒缓的乐曲从店里传来,是离门最近的一排货架上的小巧的八音盒。或许是用了什么感应系统,此时装在八音盒里的舞女缓缓升起,穿着纯白的芭蕾舞蹈服,踮起脚尖,伴随着叮咚的古典音乐开始起舞。

这家颜料店里充斥着新旧的气息。老旧家具散发出的古朴的木香味,沉甸甸的蔓延开来;颜料新鲜的特殊化学气味则是轻飘在其上。两种美好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却又彼此独立着,彰显着不同的特殊。

“随便挑,钱放在货架上就可以。”沃利说道。他拿出一罐茶叶,放在了有些落灰的柜台上,敲了敲玻璃。

“不是说老板在吗?”凯尔问道。他一不小心踢到了一把扫帚,撞到了货架,劈头盖脸吃了一嘴的灰尘。

“应该是去给老板娘过生日了。”沃利耸了耸肩,一猫腰钻到了另一排货架处,“要买什么就快点买,我去看看别的。”

从凯尔的角度并不能看清他在做什么,他干脆不再去关注,而是转过身细细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家颜料店说是卖颜料的,但是更像是个杂货铺或者古董店,以至于到了最后,凯尔抱了一大盒颜料快要拿不动时,都还觉得意犹未尽。

他把东西放到柜台上,转身去找沃利。沃利正蹲在第二排货架前,拿着一罐白色颜料来回翻看,直到凯尔过来了,才随手把东西塞回了原处。

“买好了吗?”他问,随即转头看到凯尔放在柜台上的一堆颜料,惊讶地吐了吐舌头:“......你要买的也太多了,让老板帮忙快递回去吧。”

他摇了摇通往后室的走廊前的风铃,叮咚的铃声很快响起。沃利等了会儿,看到走廊里缓缓走来的老人,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下午好,吉斯爷爷。”他给了老人一个脸颊吻,搀扶着他走进柜台,“我们的东西可以打包快递回去吗?这个人要买的东西太多了,我还有别的计划,不能拎着这么多沉重的颜料去玩儿。”

他意有所指地和老人提了提凯尔,年迈的老人眯起眼睛打量了凯尔一阵,开口轻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了。”

凯尔帮老人把东西打包,写好出版社的地址和快递单,沃利则留下了那罐茶叶作为老人的生日礼物,顺便给老人讲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逗得老人脸上的皱纹都生动活泼了起来。

“圣诞夜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沃利看了看柜台上摆放的老旧钟表,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们得走了,吉斯爷爷。祝您圣诞快乐。”

他再次拥抱了这位年迈的老人,得到了一句圣诞快乐的祝福后,挥了挥手告别。他拉着凯尔,转身离开了这家他们耗时依旧的难以寻觅的颜料店,还有那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地域。


到达目的地时夜幕已经降临。洛杉矶冬日的夜晚永远来得非常快,此时圣诞夜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洛杉矶最高的圣诞树,最大的装饰彩蛋,悦耳的圣诞歌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带着大大小小圣诞帽的大人和孩子从广场的人群里穿梭而过,嘴里呼啸着欢乐的口哨声。

沃利显然是第一次在洛杉矶过圣诞节,这个特殊的节日让他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周围人声鼎沸的人群,巨大的夜景电子显示屏里循环滚动播放的圣诞宣传广告,色彩斑斓的霓虹灯下喧闹的世界,他都好奇得不得了。以至于当他下意识地握住凯尔的手时,两个人都对这个亲密的动作毫无防备。

凯尔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感受到了沃利手心里传来的热度,他指尖划过自己皮肤时轻微触电的感触,还有他自己紧张得全身细胞都能听到的咚咚心跳声。他偷偷偏偏过头去看沃利,那双好看的绿眼睛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颗高大的圣诞树。

凯尔觉得自己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紧张,兴奋,欣喜的感情如同巨大的浪潮,将他掀翻在礁石上,拍得他七荤八素。他太熟悉这样的感觉了,在之前的几任女朋友相识初期,他也有过这样莫名的悸动——只是今天的感觉更甚。

他完全不知所措了起来,这种感情已经很久没有滋生起来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具不具备爱人的本事。更何况这次的对象还是个男人,他的专职编辑,巴里·艾伦的亲侄子……

他心潮澎湃,上一秒还在为这沉淀了一个月多的好感感到莫名欣喜,下一秒又因为考虑到未来而陷入纠缠。如同一只孤独的木舟跌宕沉浮,上一秒还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静静漂浮,下一秒就被狂风暴雨所袭,从瀑布的最高处跌落到谷底。

凯尔觉得自己都快纠结疯了,都说艺术家天马行空的思维多半也会导致他们感情上的混淆与犹豫,但是现在……他再一次看向沃利,这一次沃利也像是心有灵犀般地竟然回过头来看他。

凯尔看到他红润的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但是广场上太吵了,马上就要进入倒计时的洛杉矶中心地带越发膨胀,人潮如海涌动了起来。

凯尔不得不微微弯腰凑近了沃利,向他做了一个没听清的手势。

沃利也挨近了些,他依旧没有松开握着凯尔的手,用另一只手卷成了半个扩音器的形状,趴在离凯尔非常近的距离上。

这次凯尔听清楚了。因为沃利用非常大的声音大叫道:“凯尔·雷纳!我——”

整点钟声敲响,无数朵烟花竞相绽放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重新映亮了天空。凯尔感受到了沃利说话时吞吐出的热气,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感到肩膀一轻,沃利已经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和他拉开了一段足够对视的距离。

他看到沃利因为四周光线而亮起的眼睛,绿色倒影里全是烟花的亮色和自己的身影。他说完话后飞快地将半张脸缩进了他宽大的围巾中,呼吸时的白雾从围巾的缝隙里溢出,飘向空中,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距离之间。

“你说什么?”凯尔问道。

沃利愣了一下,很快就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没什么!”沃利大声说道,“我什么都没说!”

四面八方地祝福声传来,人人都高喊着“圣诞快乐”与不成调的圣诞歌曲,人潮再次涌动了起来,身处在人群中的他们不得不随之一起流动。凯尔反手将沃利的手紧紧抓牢在自己手心里,他们的距离有那么一瞬间挤进来过一丝空气,不过很快便再次被触感的热度所代替。

他们被人潮带向了另一个方向,隐隐约约看到了前方拱门一样高大的装饰物,不过样子非常模糊。直到走近了,才看清了那是什么。沃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榭寄生吗?!”

凯尔闻言抬头去看,果然看到白色门拱一样的支架就安放在街道之中,上面缠绕攀缘着蜿蜒的暗绿色植物,如同婚礼上的花门,看起来非常壮观。

“……之前听说今年圣诞节会有大活动。”凯尔想了想,说道,“大概就是指这个?”

老实说他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装饰和活动——人群拥挤,欢呼雀跃之下的起哄声,还有与爱人当众接吻,那种幸福的画面他有一千种画法可以画在他的笔下,但是却没法亲身去体验那种心跳的悸动。

“别这么不乐意,凯尔老师。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是吗?”沃利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凯尔的后背,“至少今天终于有个能让你取材的场景了!”

凯尔暗暗心道确实,两人今天一整天的流程也和约会差不多了,吃饭逛街过圣诞夜一样不落,别人的故事里也是这么写的。只不过对方是他的编辑沃利·韦斯特,性别男,而他的新稿是个关于男女的圣诞节爱情故事……这场约会从一开始就出了些岔子。

他们顺着人群的走向,来到了榭寄生拱门之下,周围很多情侣都纷纷驻足,感叹着洛杉矶盛大的夜色美景,然后情难自己地拥抱起来接吻。沃利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羞了,他把脸埋在他宽大的围巾里,如同在冬日里找到了一颗难得一见的松子的松鼠,左顾右盼一番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连同松子儿一起,藏了起来。

完美的画面,完美的情景,这一切都太适合上司给他的新故事大纲了——可惜凯尔觉得现在他谁也看不进去了。他看着沃利泛红了的鼻尖,躲闪着不好意思接触其他情侣热烈激吻画面的眼神,抓着他越来越用力的手指,还有沃利此时此刻一切的一切,都比即将开工的新稿要来得更吸引他——或者说这完美的画面与情景,都是因为有沃利在,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驻足观看。

凯尔顿感闷热,仿佛夏日里靠在火炉边的躁动,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围巾扯松了些,冷风登时灌入,让自己感觉好受了些。他舒了口气凑近了沃利,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沃利很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凯尔拉着他的手,正要转身离开时,猝不及防被身后的沃利撞了个踉跄差点儿跌倒,稳住身子后,他不得不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呃,我不是故意的。”沃利小声地解释道,“有人推......”

可惜这一整个夜晚都太过喧嚣了。凯尔不得不再次靠近了沃利,迫切想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看起来非常局促的沃利伸出一只手向后面比划着什么,凯尔用余光看到一群男女大笑着撞向了沃利,然后他们之间的距离立刻迅速地缩短成了零,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唇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他和沃利在接吻。

他们谁都没有闭眼,凯尔能看到沃利惊讶到睁大的眼睛里的自己眼睛的倒影——多漂亮的祖母绿,如同一注清泉从泉眼里缓缓泻流,从两人接触的零距离之间传递过来,带着沃利微凉的体温,和他立刻沸腾起来的血液一同奔向四肢百骸,然后汇聚在心脏,砰砰直跳。

明明浑身都燥热了起来,动作却僵硬地不知该如何分开——凯尔在心里哀嚎了起来,他恨不得现在给自己一巴掌,却偏偏听到脑海里最角落里有个声音,念经一样没完没了地告诉自己:别放走他,别放走沃利,和他接吻,别和他分开。

凯尔听到了周围逐渐扩大范围的起哄声和口哨声,如同尖锐的利器挑拨着他的心脏和血脉,充满了危险和激情的挑战。他闭了闭眼睛,没有牵住沃利的那只手抬起,绕到了沃利的后颈处,在分开前不着痕迹得加重了点儿接吻的力道,然后分开了一道距离。

沃利的脸顿时红了,以一个凯尔能看出来的速度,他冰凉的嘴唇逐渐找回了正常的温度,不过却丧失了平日里叽叽喳喳吵闹地飞快的语速。他们牵着的手都有些发抖,沃利睁大眼睛看着凯尔,磕磕绊绊地说了半天:“你你你......”

“这是一个意外......”凯尔努力解释道。

可惜周围太吵,吞没了他所有的解释,还有他一切的小小的心思和动作。榭寄生的绿与柔和的照明灯下沃利的表情非常清晰,凯尔忐忑地看着沃利,等待着他的愤怒,却不得不在表面上装出一副冷感的模样。

直到最后,沃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下文,脸反倒是越来越红了。他突然就像一颗点燃的小炮仗一点就着,狠狠踢了凯尔一脚后转身跑开,涌入人群里不见踪影。


两个星期后,哈尔在洛杉矶一家酒吧里见到了凯尔。

他招呼吧台的酒保给了自己一杯威士忌,坐到了凯尔旁边,碰了碰他早就空了的酒杯:“大漫画家这是遇到瓶颈期了?”

凯尔抬眼看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大摄影师这是又被兼职新闻记者的男朋友冷落了?”

“巴里只是出差,你这个讨人厌的小鬼。”哈尔翻了个白眼,一副戚戚然地表情,“你看起来像是刚刚被人甩了一样的可怜,现在一脸郁卒地坐在深夜的酒吧里买醉,丝毫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已经对你跃跃欲试了。”

凯尔完全没有搭理那些“跃跃欲试”的人的想法,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他示意酒保再给他一杯酒,喝了一大口,一脸烦躁地大吐苦水:“沃利两个星期没有搭理我了。”

“哦,这个我知道。全公司都在传言闷骚的雷纳老师一点儿都瞧不上新调来的他的编辑,现在两个人终于闹翻了。”哈尔幸灾乐祸地说道,“我还买了赌你们多久会爆发争吵的赌注,感谢你为我带来一大笔即将到账的外快。”

“你很期待我们闹翻?”凯尔克制住想把酒水泼到哈尔脸上的冲动,一再暗示强调这是自己最后的统一战线队友了——“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搭理我么?”

哈尔坐直了身子,用手指给他比着数字:“还能是因为什么?一,你看不上他,二,你看不上他对你的要求,三,你看不上......”

“我看上了。”凯尔说道。

“......他的想法。”哈尔说完了被打断的话,他的表情发愣了一秒钟后,立刻抓狂了起来,“你说什么?!你看上他了?!”

“你就不能小声点儿吗?!所有人都能听见了。”凯尔的余光注意到周围已经有很多视线看了过来,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哈尔只得闭上了嘴,转过身重新坐好,面对着吧台里面。“你什么意思?”他低声问道,“一个多月前你也坐在这儿,告诉我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沃利,你也不会看上他。”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也不会来问你了。”凯尔烦躁地耙了耙自己的头发,“之前圣诞节,我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我非常不小心地就亲了他,然后他什么都没说,踢了我一脚就跑了,直到现在都不搭理我。”

“巴里说过沃利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各种方面的经验都是零。包括接吻。”哈尔晃了晃酒杯里的酒,他太想看凯尔的笑话了,此时此刻完全忍不住地翘起了嘴角,“你非常完美地承包了他第一次的约会,甚至第一次的接吻——你打算怎么办?和他告白吗?”

凯尔没有立刻接话,他盯着啤酒杯里晃动的液体,那里有无数气泡翻滚而上,争先恐后地噗噗地在水表面破裂开来。他出神半天,才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喜欢他。”

他很惶恐,毕竟自己和前面几任女朋友分手时的情况都非常不乐观,这导致他在和最后一任分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接触过这样的爱情,直到他遇见了沃利。而沃利甚至不能做他的女朋友,他是个男人,是自己工作上的同事,怎么看都不该是这样感情里的另一个人。

“我是个胆小鬼。”凯尔叹了口气,“我没那个胆子去和沃利说这些。”

“你没勇气告白,却有勇气在这儿告诉我你是个胆小鬼?”哈尔嘲笑他,“雷纳,你们漫画家的确都很有天生来做喜剧演员的天赋,或者是自相矛盾的思想哲学家。”

哈尔当然不能理解。凯尔知道的。这个知名的摄影师的感情道路看起来一帆风顺,虽然之前和卡萝的感情分分合合纠缠不清,可这个看起来最该像是个浪子的人,反而从始至终忠贞专一得不行——当然,从他现在对巴里·艾伦的态度就能知道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沃利也做到那一步,到了现在,没有人不会羡慕其他人成全一生的爱情,更甚如他,甚至不愿再去消磨时间,谈一段不知道有没有结局的恋爱。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藏着掖着?”哈尔问道。

凯尔沉默了半晌。

“不知道。”他说,“再看吧。”


然而距离凯尔所谓的“再说吧”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是他和沃利认识的第十个星期了。他坐在楼下的咖啡店里上网,照例翻了翻沃利的私人博客,里面的更新倒是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凯尔翻到了今天的新日志。

沃利第一次没有为他的文章配图,而是仅仅写了一句话:

“生而为爱。”

凯尔点进了下面的链接,纷繁的图册和隐藏文字出现在他面前一闪而过,随后出现了一行输入密码的提示。他试了沃利的名字拼写和生日,巴里的生日,甚至连哈尔的生日都试过了,直到他不抱希望地输入了自己的名字,界面迅速反转展开,露出了它包含的所有内容。

当你内心深处爱的那个人,在一个密闭而隐藏的空间里写下全是关于你的文字时,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把你的名字作为密码,以心为界,给自己的爱情隔开一道秘密的墙,任其在墙的另一侧疯狂生长,最终掩饰不住他的窃喜,攀缘出高墙,伸出枝桠触碰外面的世界。

第一次接触这样悸动的感情的沃利像个小孩,他不再像平时那样嚣张地大叫,反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把所有感情掩藏起来,埋在肥沃的土地里,生根发芽,直至开花。

他在文字里埋怨过凯尔的胆小,他关于爱情的神经一点儿都不敏感,甚至嘲笑他明明那么擅长画画,却没有一个艺术家对感情的大胆与追求。可他的字里行间更多的是在表达他的爱,哪怕是埋怨,也充满了无奈与期待。

沃利就像一株向日葵,他不停地追求着凯尔的方向,即使对方是个蠢货,一边为自己也冉冉升起的感情踌躇不前,一边如同蜗牛一样小心翼翼窥探出柔软的触角,胆小的缩回去,又控制不住地再次探出头来。

凯尔啪得合上了笔记本,他把电脑转交给前台的服务员保管,一边拨通沃利的电话,一边向门口疾步走去。

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沃利终于接了电话。他沉默了片刻,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嗨”作为打招呼的方式。

“嘿,听我说。”凯尔焦急地打断了沃利的话,他急促地呼吸着寒冷的冷空气,让它们经过身体的加热变成一团团白雾重新冒了出来,“我考虑过很久了,沃利。听着,我不会再介怀我曾经失败的所有精力。而且今后,我想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愿意再重新追求你一次。”

电话那头的沃利一声不吭,但是凯尔敢保证,他听见他难以抑制的呼吸的声音了。沃利还在,他没有挂断电话,他还在听他说的每一句话。凯尔觉得心里的喜悦像一枝蜿蜒生长的树藤,轻轻搔过自己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战栗起来——他甚至都要握不住手机了。

“我知道我没有把握机会,很多人都嘲笑过我不是个擅长把握机遇的胆小鬼。”凯尔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听起来有些沮丧。他狠狠抹了把脸,把这种听起来有些晦涩的语调压了回去,重新变得急切起来:“你在哪里,沃利?我们谈谈,再给我个机会。”

沃利持续着漫长的沉默,这个时间在凯尔感觉来几乎都要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了。他等待着沃利的决定,或者说是对自己的裁决,但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支撑下去,因为这将是他最后拼一把的机会了。

终于,沃利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就是个混蛋,凯尔·雷纳。”他贴在手机听筒的位置,小声地说道,“全世界70亿人,但是我最讨厌你了。”

“你从见我第一天起就说你很讨厌我了,沃利,这些我都知道。”凯尔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他咳嗽了两声,压抑住自己像是要爆炸的激动,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我们见面谈谈,告诉我你在哪儿?”

沃利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关门声,片刻后,他吸了吸鼻子,说:“……我不告诉你。”

凯尔几乎都能想象到沃利说出这句话的神情了。这个天堂里派来折磨自己的红头发绿眼睛的小魔鬼,他现在一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蹲在哪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举着手机说全世界他最讨厌自己,然后用手指拨弄着地上的积雪,在心里边埋怨自己为什么找不到他,边骄傲地不肯低头告诉自己他究竟在哪儿。

“好吧,那我们换个说法。”凯尔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他跺了跺有些僵硬的双脚,说:“我们来玩儿个捉迷藏吧。但是你现在只能呆在原地等我,不准耍赖;等我找到你了也不能跑,我们得坐下来认真地好好谈谈这些事情。”

沃利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很快把电话挂了。

凯尔给正在忙着给杂志社拍一组雪景明信片的哈尔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决心已定,如果沃利联系他和巴里,也请他们帮自己在这个游戏里做个无伤大雅的弊。

哈尔故意大笑着嘲笑他现在的可怜和落魄,很快被陪他一起去取景的巴里小声呵斥了一句,抢走了手机。“平时的话,沃利很喜欢去他没有去过的地方,”巴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但是如果他很难过,我想他会在一个让他能回忆起很多事情的地方躲起来的。”

电话挂断之前,巴里再次问道:“凯尔,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知道沃利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勇敢和乐观,而且他为你已经耗干了他全部的勇气和运气。”

“当然。今后我就可以成为他全部的勇气。”凯尔认真地回答,“而且他不会再需要对别人用这样的运气了。”

他挂断了电话,踏着厚厚的积雪,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原地。

凯尔坐上了通往洛杉矶市中心的地铁。他站在售票处前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当初沃利指给他看的地图。直到后面的人提醒他快点儿买票,才匆匆离开。

他当然记得,一个多月前,沃利就是站在相同的位置,捧着那杯热乎乎的咖啡,嘲笑他总是错过正确选项的幸运值,然后不甚在意地拍着胸脯告诉他:“凯尔老师,我可以做你的地图啊。”

可他才是真正不甚在意的那个人。他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他加快速度向那家颜料店走去,就像沃利带他穿梭在大街小巷时用的速度一样,但这次他不会再觉得疲惫了。他曾天真地以为沃利一定是专门做过跑步训练,才会有那么快的奔跑的速度——他果然还是不够了解这个他非常喜欢的人,真正幼稚天真又胆小没出息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才对。

最后凯尔几乎是冲进颜料店里的——门上的风铃被撞得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八音盒里的舞者还未来得及起舞,就被凯尔焦急地声音遮掩了全部的乐曲。“抱歉,沃利在这里吗?”他气喘吁吁地问道,一只手胡乱比划着,“一个多月前带我一起来买颜料,红头发的那个......”

躺椅上的老人盯着凯尔看了一会儿后,摘下眼镜,搁下了手中的报纸。“第二排从左起第一个颜料盒。”他抬了抬头,说道,“带走它,你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凯尔抄起那罐白色的颜料看了半天,慢慢皱起了眉,又舒展开来,最后往原处放了一张纸币。“谢谢。”他说道。

他把白色颜料盒塞进了大衣口袋里,重新一头扎进了洛杉矶的大雪之中。

电车行驶到市中心的广场附近,凯尔透过车窗看到那个仍未拆卸下来的榭寄生拱门,只不过上面的植物早就换了一茬,如同攀援的爬墙虎一样蜿蜒生长着。日落时分的晚霞倾泻而下,为这一片绿色染上了温暖的橘黄,就像那晚温柔的照明灯下,沃利近在咫尺的呼吸,和他眼里清晰的倒影。

回到出版社时天已经黑透了,连绵的大雪都染上了深沉的色彩。出版社大楼里的灯光星星点点,加班的人的身影折射在玻璃窗上来回晃动,唯独他的画室空空荡荡一片漆黑。凯尔抖了抖外套上的雪,连回应与自己打招呼的人的心思都没有。他冲进电梯摁亮楼层,疯狂地摁着关闭电梯的按钮。

电梯里另一位编辑有些奇怪地看着明显一脸焦急的他,拍拍他的肩膀:“Hey,你还好么?”

凯尔冲他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他站直了身子舒了口气,立在电梯门口,双眼紧紧盯着上方楼层数的变化。

“听说你和你的编辑吵架了?”那位编辑笑着问道,“韦斯特的脾气还算不错,如果是你的问题,一定要和他谈清楚才行。”

“我们没有吵架。”凯尔说。他顿了顿,补充道:“是我在追求他。”

说完这句话后,到达楼层的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了。凯尔不顾站在他身后一脸震惊表情的编辑,匆匆扔下这句堪比原子弹爆炸的出柜宣言,向走廊那头跑去。

他站立在自己的画室门前,做了个深呼吸,握上了门把手。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太多太多的画面。两个多月前的雪天,他错拿了沃利的毛巾,被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教导如何拼写沃利·韦斯特的名字;沃利窝在他公寓的沙发上边看动画片边吃光了他所有的零食,被他差遣出去买储备粮时,还会顺便带给他一杯只加一颗方糖的苦咖啡;他会扑到自己床上打滚,还会因为粗心大意而磕伤自己,到最后还要凯尔给他擦药,露出一个一点儿都不怕疼的灿烂的笑容。

现在想想,圣诞节那晚他们一起看烟花,沃利那句没说完的话,多半是一句来得太快的告白了。也许沃利自己心里也没做好准备,他比凯尔还早的要陷入这段感情,所以更不信任那一个月就坠入情网的爱意。可从始至终,他却有拼命去追逐的勇气。

思绪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整个包裹进去,对沃利的感情就像网中蜿蜒生长出的爬墙虎,顺着一丝希望的光,都要拼尽全力的伸出枝叶想要触碰。这次他不会再做个转身就跑的胆小鬼了。凯尔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他摁住自己发颤的手腕,屏住呼吸,缓缓推开了门。

画室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柔和的月光透过落地玻璃窗铺满了一地。凯尔之前用过的亮粉颜料洒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清洗,此时在月色的映射下,正熠熠生辉着。立在画室正中央的画板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深绿色的画布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里面颜色淡然的画面。

沃利靠在玻璃窗旁边睡着了。他身上裹着一张厚厚的毯子,坐在窗前凸起的一块平台上,靠着冰凉的玻璃就这么陷入了梦境。柔软的红发细碎地贴在他的脸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他这么安静,就连平日里看起来跳跃欢快的小小的雀斑都停了下来;他沉睡着,裹在毯子里缩成一团,月光倾泻下来,亲吻着他的每寸肌肤。

凯尔没有伸手去开灯,他有些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沉默了片刻,悄声走到那块孤零零的画板旁,小心翼翼地掀开沉重的画布,打开之前他们一起买的颜料盘,放轻动作涮干净画笔,一笔一笔地在画板上涂抹了起来。

他想起沃利永远明亮的双眼,那是宝石般珍贵的祖母绿;他想起沃利眼睛下面的小雀斑,那是如同欢乐颂一般快乐的音符;他想起沃利颜色饱满的嘴唇,就像圣诞节那天他在心里描绘下的色彩,和最后接吻时的真实。是的,沃利的一切都太美好了,他的确是个小恶魔,吹着小喇叭哔哔啵啵哔哔叭叭,不肯留给凯尔的生活一丝安静;他甚至打破了他的常规,他的想法,还有他的爱情;可直到三个月过去了,沃利他自己已经不容置疑地代替了这一切,他让自己融入了凯尔的生活,他们将无法再次失去对方。

凯尔下笔的动作越发流畅迅速,行云流水般的灵感就像从堤坝上缺口处喷薄而出的巨流,又像沃利追逐他时永远不止息的脚步。山川湖泊,高山流水,悦耳的音乐声从夜莺与百灵鸟的歌喉中流淌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是森林中无数精灵好奇眨动的双眼,他们注视着,注视着那位手持小小提灯的天使,红发绿眸,头顶恶魔光滑的犄角,却在月光柔和的抚慰与天神亲密的注视下,张开了洁白的羽翼。

拥有着圣洁的天使与狡黠的恶魔这二重身的他,在层层柔光的渲染之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凯尔放下了画笔,他转了个方向,面朝刚刚醒来的沃利:“睡醒了?”

立刻清醒过来的沃利用双眼紧紧盯着凯尔,他揪着毛毯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然后飞快地把毯子丢到了一旁,扑到了凯尔身上。

凯尔猝不及防被撞了个人仰马翻,他一只手护在沃利后颈的地方,一只手紧紧抱住了他。“现在已经九点了。”他说道,“你今天很困吗?”

沃利没有回答凯尔的问题。他坐起身来,看着那幅已经完成了的画,欣喜的表情逐渐展露在脸上。

“这个颜料的效果果然很好。”他自豪地扬了扬下巴,“如果不是我,你的画大概这辈子都完成不了了。”

见他一副孔雀开屏的得意模样,凯尔小心翼翼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那盒白色颜料,在沃利的眼前晃了晃,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沃利迅速涨红了的脸。

“你怎么有这个?!”沃利羞愤地扑上去要抢,“这是我的东西!非卖品!”

“什么非卖品,这是我花了50美金才拿来的!”凯尔被他捶打得生疼,干脆箍住了沃利乱揍的手,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时,狠狠地亲了上去。

沃利顿时闭嘴了,凯尔得意洋洋地拿着那盒颜料拧开,未拆封的塑料薄膜上赫然贴着一张纸条,沃利的字迹清晰可见。

凯尔听到沃利低声骂了他一句混蛋,他却不甚在意。他用画笔沾上了点儿白色的颜料,细心地点在了画面里,如同他初见沃利时洛杉矶的那场大雪,柔软,洁白,带来了一场梦境般的爱情。

“现在你有一个知名度极高的画家做男朋友了。”凯尔丢掉了画笔,向沃利张开双臂,“开心点儿,不来个庆祝的拥抱吗?”

沃利嗤之以鼻地笑话他,却控制不住眼眶的湿润。他一头扎进了凯尔的怀抱里,感受到两人体温的交换,他逐渐温暖起来的四肢,和满心流淌奔腾的欢喜。

“现在你有一个专属编辑做男朋友了。”沃利支起了上半身,跪坐在凯尔两腿间。他双手环绕上凯尔的脖子,搭在他肩膀上,祖母绿流淌出的色彩仿佛要顺着他们的接触流淌到另一个人的心里:“你不来个时间久一点儿的吻吗?”

朦胧的月光慢慢攀爬,最终铺满了一室的光辉。玻璃窗外高楼大厦的灯光如同画中妖精的眼睛,静默着,呼吸着。而时间如同相机,永远将这一刻记录在相簿之中。


如果可以,凯尔当然愿意要沃利做他的画中人,他画面里唯一的生动的精灵,以及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伴侣角色,而定语则是“唯一”。



天使拎着小小的提灯,穿梭在黑暗的森林之中。他未曾惧怕,未曾惶恐,他不会停下脚步,直到新生的阳光代替温柔的月色,攀爬上山头,而他寻觅到一个无与伦比的唯一的归宿。


他们有足够的生命去珍惜彼此,而时间,将会是永远。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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