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然🐓

众生皆苦,姬别情又辣又甜。

文杂,唠叨。慎重,持谦。

《理想国》54 55 56

一小时后,病房的门打开了。叶修走进去,房门迅速在他身后关上,将追在他身后的蓝河拒之在外。

透过窗户,蓝河看到叶修走到病床旁,拉开旁置的陪护椅,坐了下来,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

病床上,十五岁的蓝河睫毛动了动,从麻醉药效中醒来。他的脸庞尚留稚嫩,却年轻,漂亮,又带有初见成长的英俊。从劫难中逃脱后,他获得一种历经风雨洗礼过的清秀气质,令人挪不开视线。

叶修握住他的手,让他别乱动,防止输液管中的血液回流。他俯下身,与他的蓝河说了几句话。后者忽然笑了起来,微微抬起身,和叶修接吻,动作有些生涩,但不妨碍他传达自己所想要表达的感谢与爱意。

叶修的手指摩挲过蓝河的耳垂,撩起他散落在耳际的黑发,抚摸他的后颈。

十五岁的蓝河,颈后的omega腺体突起,像一块自母体带出的胎记,边缘的咬痕已不再清晰,并且正在缓慢的消肿。

十五岁,他已经获得了他的标记。

窗外,蓝河倒退一步,撞翻了装满医疗器械的手推车。他靠在墙上,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神色迷茫。

他的标记来源于几天前,是一场意外。但十五岁的蓝河却在这一年的意外中被标记,好巧不巧,正是叶修。

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从心底笼络上来。蓝河猛地摇了摇头,想要把这种无所适从从脑海中赶出去,却又想起这里本来就是他的精神领域,是他创造出的世界,他所想的,他所思考的,只会依照他自己呈现出具象。他永远无法忤逆自己的内心。

无论是这个十五岁的蓝河,还是早早标记了自己的叶修,都是他心之所想,曾经或现在所期待的,他想成为的,他渴望得到的。

一阵冰凉的风从走廊穿过。这阵风穿过蓝河,倏地停下了。

“这是第十五层,你觉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黑影凭空出现在蓝河的身旁。

他的身影愈发清晰,像是一块马上要擦干净的废旧玻璃。现在,人们就要透过这面玻璃,看到外面遗忘太久的真实景色了。他的五官正逐渐分化出来,俊朗漂亮,蓬勃的英气在他的眉宇间涌动,一双眼睛像是深褐色的琥珀。转动起来时,他就像是一只灵动而狡黠的小狐狸。

蓝河扶住墙,支撑身体,以免自己滑落在地。

“我以为你暂时不会现身了。”他说,“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你是另一个我?”

“我是另一个你,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黑影做出与他一样的动作,靠在墙上,望向对面墙上的巨大玻璃,神色淡然,仿佛里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蓝河忽然意识到,他和镜像的自己的生活习惯几乎都是反着来的。比如镜像的蓝河是一个左撇子,而他惯用右手;镜像的蓝河总喜欢站在左边,现实的蓝河则惯于走在右侧。

“我不喜欢这样。”蓝河说,“你能换张脸吗?”

另一个蓝河耸了耸肩,他的答复似乎与问题毫无关联:“另一个你选择了不同的路,就会有不同的结局,这个逻辑应该很清楚吧?难道你听不懂吗?”

“什么意思?”蓝河皱眉,“我们在十五岁的经历大致上是一样的,但他为什么会选了和我不一样的路?”

“接着往下走吧。”另一个他笑了下,忽然凭空消失了。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像一支没结束的长曲,中场休息后,即将进入下一场演出。

“路还很长,跟进来的人还没找到你呢。”

话音落下,蓝河脚下一空,径直向下坠落。

失重感总会令人感到不适,但奇怪的是,在这个环境里,蓝河并未感到太多的异常。相反,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渐渐包裹住他,如同母胎的温暖,哺乳的饱食感。即使周围有再多蠢蠢欲动、想要吞噬他的怪物,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世界里,这种熟悉的安全感,也会悉心保护他。

起先四周是黑的,继而变成灰色,最后变成红色的线条,从他身边飞过。坠落的速度非常快,等到他双脚挨地时才意识到,刚才的红色线条,来自一栋巨大的楼外装潢。

这是一个雨天。

九岁,十五岁,在蓝河漫长人生的前二十五年中,那些关键的转折点,似乎总与雨天有关。雨就像一个图腾,一半代表祷告,一半象征诅咒。

病号服上的条纹消失了,变成纯白的衣物,穿在身上十分宽松。蓝河摸了摸脖子,上面多了一个没有启动的颈环,手腕内侧有一个条形码。这种待价而沽的商品感让他很不舒服。

他尝试四处走动,但被空气墙挡了回来。眼前的路只剩下通往大楼的那条了。蓝河犹豫了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灰白色墙壁,理石地面,冷气从墙缝中钻出来。巨大的玻璃窗镶嵌在墙上,用来固定的复合材料非常结实,将整栋大楼的内部束缚成监狱的模样。

蓝河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喷嚏,继续往前走。

下一个拐角,走廊左侧出现四扇门。

这是他的记忆,在这个自我为主的精神世界里,他本就不用害怕任何人,任何事物的。在这里保护自己,为自己寻找到避风港,是一个向导与生俱来的能力。

蓝河不再犹豫,走近第一扇,拉开门。

门后空无一物,房间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像有人使用过。蓝河走进去,转了一圈。透过房间里的窗户,他能看到窗外的白雾,遮蔽住他的全部视野。

接下来的三个房间都一模一样,没有人,没有家具和生活物品,地板上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窗外的白雾太重了,房间里越来越冷,蓝河加快脚步,离开最后一个房间,回到空旷的走廊上。

“出来聊聊。”蓝河大声说,“你想给我看什么?”

“我想说的很简单。”另一个蓝河再次出现,“你以为这是笔言飞的梦境,觉得是因为你们总会一起行动,久而久之,他的天赋在无意识中影响了你。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你们都错了。”

“那这是谁的?”蓝河问。

“是你自己的。”另一个蓝河回答得很爽快。

“我的?”蓝河愕然,“开什么玩笑?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曾经我有预知天赋,但我放弃它了,它就不会再存在,怎么会在比赛后又出现了?”

“你还没看完全部的剧情,为什么就想知道结局是什么呢?”另一个蓝河看起来不太满意,“你太不稳重了。所有人都把你保护得很好,让你忘了,想要得到结局,就得付出代价。”

交谈到此结束,另一个蓝河不等他反驳,两手按住他的肩膀,推动他转向另一面墙壁。

“你不是很想知道答案吗?你在心里问我,这里为什没有人,为什么和笔言飞的梦境不一样,又为什么让你感到熟悉而陌生。”他伏在蓝河的耳边,声音低沉,像是斯瓦塔尔法海姆的宝藏,让害怕地下世界的人,逐渐屈从于追逐黄金的梦想,“这里是你的一切,答案就在这里了。”

他并未放开蓝河的肩膀,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朝向同一个方向。他们共同注视那面墙壁,直到它忽然向后退去,升起一面厚厚的玻璃,在十秒钟内,构筑出一间新的房间。

房间里,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穿着清一色的宽松白色连体衣,套着颈环和手环,印着一行条形码。他们或站或坐,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目光转向这扇玻璃时,眼神里流露出麻木的恐惧。

蓝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颈环与他们的一模一样。他的脸色顿时变了,抓住另一个蓝河的肩膀,道:“我是他们的一员?”

“你不是,你只是个试验品。”另一个蓝河说,“这个组织是不对外公开的,喀迈拉公司对外创造了阿瑞斯竞赛,对内建立了这个医疗组织——现在你明白了吗?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药品公司,而是一群刽子手。投机取巧,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都能做,你只是被带走的人之一,但你又很幸运,最终活着离开了这里。”

“我根本没有印象。”蓝河蹙眉道,“我不记得自己被带走了,我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直到我分化成omega,去了蓝雨,那年我十五岁……我的记忆没有断层。”

“你每天都会回家,但回家的人是我。”另一个蓝河露出自嘲的笑容,“每到晚上回家时,他们都会把准备好的记忆植入给你,然后把你换成我。还得感谢你,让我感受了六个月的亲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此番话一出,一条线正逐渐浮现出蓝河的脑海。他可以肯定,眼前的另一个自己,正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只不过在选择的路上,他放弃了这个他我,一直沿本我的道路走了下去。

“开关在哪里?”蓝河说。

“已经没有了。”另一个蓝河冷道,“我已经被剥离出来了,是你自己选择的。他们问你喜欢水还是喜欢未来,你太狂傲,居然说你会用自然元素,创造出自己的未来。”

“……我觉得我说的没错。”蓝河有些无语,“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保留住两种天赋。你为什么一定要拿这件事怪我?”

“算了。“另一个蓝河耸了耸肩,换了个话题,“说说吧,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天赋者的人数越来越多了。他们想获得更大的权利,就得想办法控制天赋者。”蓝河喃喃道,倏地想起江波涛说过的话,“总区的大选要开始了。”

“没错,时代不同了,他们需要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市场。想要赚钱、谋名,在这个时期,他们非常需要一个能为他们铺路的政治人物。”另一个蓝河说,“天赋者的票权很宝贵,基数在增加……蓝河,你被骗了,你们根本不是在参加比赛,这是一场回收你们的天赋能力的骗局,再不逃,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蓝河说,“我是指这一时期……我才刚刚觉醒天赋能力。而且就我目前所知,预知并不算一种罕见的能力,为什么偏偏要拿我做实验?”

“因为你的预知能力,与其他人不同。”另一个蓝河指向那面单像玻璃,“这里面的所有小孩,就快要觉醒他们的天赋了。你的价值就在于,会在他们自己觉醒之前,预知出他们的天赋是什么。”

蓝河震惊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种天赋真的存在?!”

“现在你不正是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吗?”另一个蓝河反问他。

“不,但我没想到这会是真的……”蓝河猛地摇了摇头,“当时叶修提起这件事时,我还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是我太浅薄了。”

“梦想家。”另一个蓝河评论道。

蓝河翻了个白眼,慢慢靠近那面单向玻璃。里面的小孩起先很茫然,在他靠近后,忽然露出恐惧的神色。

钟声响起,十二点到了。

脚下的地板忽然旋转三百六十度,将关着小孩们的房间转到他们的身后。面前新的墙壁上,四扇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几乎占满了整个墙壁。

实验室里,数张桌子上摆满了光脑和器材,其中不乏医用工具。几个研究员身穿连体工作服,带着严严实实的口罩,手里拿着笔和数据板,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身后,是一张巨大的黑板,上面写满了繁复的计算公式。烧瓶里淡蓝色的液体冒出一连串气泡,声音显得震耳欲聋。

“那是我的床位。”另一个蓝河淡淡道,“除了周末,每天我都会躺在这里,接受他们的检查。”

“你没想过逃跑吗?”震惊之余,蓝河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听起来很绝望,但你至少努力改变一下现状吧。”

“我能跑到哪里去?”另一个蓝河神色变得无奈而痛苦,“我管不住自己的天赋,他们没教我这些。想要走出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地立足社会,融入那些人群……太难了。”

蓝河还想说什么,实验室里传来的一阵欢呼声,打断了他的想法。

“我们成功了!”其中一个研究员激动道,“梦境分析检测结果显示,他正在经历一种异于常人的过程,脑电波波动非常大……太好了,他和我们预测的数据模型对上频率了!”

“预知很稳定,太难得了。”另一个研究员感叹道,“我们的工作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把他转交给旁边的部门,等他们提取了他的预知天赋后,我们的工作才算真正结束。”站在最前方的研究员摘下口罩,面露疲色,却掩盖不了他的兴奋,“准备一下,把数据提交过去。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可以甩掉这个试验品创造的麻烦了。”

“我们本可以用别的方式带走他,让他姑且消失在大众视野面前……”

“你以为三区是好惹的吗?”看起来像是总负责人的男人声音冰冷,“别找事,这些年来,三区和其他区的联系很密切,我们必须得有所防备,能避免的问题,从一开始就一个都不要出现。”

众人连忙点头,闭上嘴,忙碌手上的数据,准备最后的交接工作。

蓝河站在玻璃窗外,再也无法想起自己刚才想和另一个自己说什么,只能怔怔地握住拳,手心一片骇人的冰凉。

江波涛说的没错,他的另一个天赋的确是预知。但就算是他也想不到,当初他们猜测过的,关于世界上存在能掩藏他人天赋能力的天赋者的问题,会在这里初见端倪。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在十六年前,就和蓝河扯上关系。

正当蓝河陷入沉思时,头顶上的警报兀地响了。他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看向第二人格的自己。

“不是我干的。”另一个蓝河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本来不会发现我们的……你现在在哪里?!”

“在阿瑞斯竞赛啊。”蓝河茫然道,“你不是说,你一直都能通过我看到外界吗?怎么会不知道我在哪里?”

“安文逸的防护被入侵了,但他没发现。”另一个蓝河咬牙道,“你昏迷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情况,但应该不太好。”

“我要离开这里。”蓝河立刻抓住他,“他们还在外面,叶修也进来了……我不能丢下其他人!立刻带我离开这里,回到我们一开始进入的世界!”

“梦境打开了,就必须看到结局。”另一个蓝河甩开他的手,“你别傻了!我自己也走不出这个局,你想怎么做?用你的宏图大志,给所有人创造一个新的未来吗?蓝河,你太不自量力了!”

“但至少我去做了。”蓝河冷静道,“我不是你,缩在这个世界里,等我有朝一日进来了,给我放剧情回顾,然后嘲笑我当初做的选择。蓝河,你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至少我敢面对我的内心,我重视的所有人……我有勇气回到自我,你敢做什么?”

另一个蓝河怔住,半晌,回过神来,骂了句话。

“往消防通道走,那是我当初回家的路。”

“叶修呢?”

“已经来了!”另一个蓝河愠怒道,“你好烦!快点走行不行!”

他说完狠狠推了蓝河一把,将他推得倒退几步,不得不扶住墙,才能站稳。

另一个蓝河忽然消失了,下一秒,走廊拐角传来枪声,对面房间里的小孩尖叫起来,鲜血飞散,撒在单向玻璃上,留下几只挣扎的血手印。

几只保安模样的丧尸,手拿冲锋枪,或是长短不一的电棍,一瘸一拐,却又以惊人的速度正朝他狂奔来。一层黑雾从它们身后蔓延开来,逐渐吞噬整个走廊,连刺眼的顶灯都被遮住了苍白的光。

这是他的精神领域,他所恐惧的一切,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潮水般地朝他涌来,妄图在此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

与此同时,叶修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的走廊上,急促地朝他跑来。

“叶修!”蓝河喊道,“这边!”

叶修看到他身后的场面,难得骂了句脏话,踹飞手拿电棍、扑过来的保安,拉过蓝河就跑。

他们身后,丧尸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他们不得不大声讲话,以防分贝被那些怪物盖住。

黑雾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已经到了他们身后不足两米的地方。路上的门和房间全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条空旷的走廊,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两人狂乱的心跳。

“你认路吗!”蓝河猛地拉住他,“跟我走!”

“去哪里?”叶修问,“路都堵死了,我还是翻窗户进来的!”

“去消防通道!那里有路!”蓝河肯定道,“是另一个……算了,等会儿和你解释吧,先出去!”

叶修点了点头,一只手臂护住蓝河,几乎是用半抱的姿势,两人一起狂奔。

“你怎么这么慢!”蓝河边跑边问,“你都和我精神链接了,进来这里难道还找不到地方吗!”

“哪个向导像你这样在脑袋里装迷宫!”叶修苦不堪言,“根本找不到路!快被你玩儿死了好吗!晚一步进去,差点儿就要把老婆都折在这儿了!”

蓝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风刮在脸上很疼,眼泪淌了下来,又被潮湿的空气带走了。身后的丧尸被关在消防通道厚重的大门后,九岁的遗忘和今日的人生,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疼痛感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又从指尖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

“我想回家。”他说。

“什么?”叶修没听清楚。

“我想回家!”蓝河大喊道,“回家!我不想再参加这个鬼一样的比赛了!也不想再管过去怎么样了!人生太难改变,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这还不简单吗?”叶修笑了,“这里是你的世界,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如果你想回家,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消防通道外,一片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

蓝河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晚霞之中,脚下是一条通往前方的细长红毯。

“没想到你喜欢这种风格。”叶修感叹道,“这种装修风格是不是太复杂了?适合用在咱们家吗?”

“咱们家。”蓝河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遍,倏地明白过来,叶修是在指什么,脸上有些发烧,“我妈对装修挺在行的……要不到时候让他们商量吧。”

话题一笔带过,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牵着手,走上眼前唯一的路。

尽头,无数怀表从天空中垂下,金色的挂链被晚霞染上一层柔和的色彩。所有指针都在缓慢而有规律地走动,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或大或小的金色外壳上,刻着完全不同的图腾,沐浴在圣光下,令人颇感亲切。

“这里太美了。”蓝河抬起头,感叹道。一只鹰的怀表垂挂在他的头顶,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把那只表摘下来。

“别动,除非你想永远留在这里。”

另一个蓝河的声音响起。他凭空出现,握住蓝河的手腕,阻止了他的行动,继而转过头,对叶修露出一个笑容。

“我是蓝河。”他说,“另一个,和你这个不同。”

“是挺不同的。”叶修诚恳道,“能不能先放开他?我不太习惯我对象离我太远。”

“这是你追他一路来到这里的理由吗?”另一个蓝河问道,“挺感人的,为了爱情。可惜你的蓝河剥夺了我生存的权利,我也没有那个属于我的叶修了。”

“他本来就不属于你。”蓝河冷冷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叶修只有一个,别再幻想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这一路的奔波,过大的信息量过度加载,已经够让人疲惫了。即使是蓝河,在这样疲劳的状态下,对从一开始就不怎么信任的人,实在很难表现出自己的好脾气。

“你的占有欲挺吓人的。”另一个蓝河说。

“彼此彼此。”蓝河回敬道。

“吵什么架,先说说问题吧。”叶修似乎很快就接受了两个蓝河并存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一个问题换一个答案怎么样?我先来,这里是哪里?”

“是我们的世界。”另一个蓝河说。

“我知道是你们的世界。”叶修说,“那换个提问方式吧。这些怀表都代表什么?”

“这个代表我们的生命。”另一个蓝河指了指刚才差点儿被本我摘下来的怀表,“这是生命的怀表,但意义都是不同的。人一生的时间有长有短,在出生时就定好了。我们拥有这个地方,只有一块怀表属于我们自己,剩下的则属于我们遇到的每个人。”

“时间管理者。”叶修说,“我从来不知道,小蓝还有这个能力和职务。怎么做到的?”

“预知天赋。”

蓝河喃喃道。一刹那间,那条抽丝剥茧后才得到的线,终于被理顺了。一种灵感从他的脑海中流向四肢百骸,打通了他曾经毫无头绪的思路。答案终于出现了。

“不是时间,而是天赋。”蓝河说,“你所谓的,我能预知他人的天赋能力,就是指这个吧。”

另一个蓝河点了点头。

“我们的能力太大了,蓝河。就像一枚定时炸弹。你不敢把炸弹放在自己枕头旁,怕在睡梦中害死自己;等你长大后,又担心这枚炸弹随时引爆,伤及无辜。”他长叹一口气,“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无法改变命运,那就这样孤独一辈子吧,总好比做个罪人强。我不想做罪人。但人生总是有意外的,就像这些怀表……”

说着,他看向叶修,声音变得很轻。“你永远不知道,你会把自己的人生,悬挂在谁的心上。”

这里,就是他独一无二的空间。他曾经拥有过的天赋能力,沉睡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守护他遇到过的人的生命,别让它们因为从这里坠落,而摔得粉碎。

晚霞是他入眠的枕被,地毯是他热情的心,幕天垂下的无数怀表,是他爱过这个世界,爱过每个所遇之人的图腾。

“提问结束,到我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另一个蓝河说,“如果当初你有能力去选择,去做出改变,你会选择预知能力,还是现在的天赋?”

“当然是都要。”蓝河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既然两个天赋从一开始就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自己的能力之间有所取舍?”

“因为能力太大,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太多。”镜像蓝河叹了口气,“算了,你太天真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快点走吧。”

“以后就没有如果了。”蓝河继续说道,“不管你再怎么怀念过去,从以前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选择余地了,是不是?除了第九层,你给我展示的都是假的。曾经你没能得到,后来干脆自己创造了一个虚拟世界。你在我的精神领域里编造了一个梦,好安慰你自己别活得了无希望。”

“你又蠢又聪明,两种模样我都讨厌。”镜像蓝河笑了起来。从他的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对现实的蓝河的反感。他两手背后,倒退两步,转过身,声音变得空洞,身影如梦一样飘渺虚幻。

在他的身后,怀表的世界消失了,露出被填满的第九层旋转楼梯。

“答案给你了,我要回去做梦了。”

看着他逐渐隐去的背影,蓝河忽然想起了什么,叫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另一个他说。

“既然你的天赋能力与预知相关,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蓝河攥住拳,“关于笔言飞在梦中预知到的场景,你都知道什么?”

另一个蓝河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在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忽然笑了。

“空门,针剂,尖叫,眼睛和半死不活的尸体。”他说,“有时候,预言不一定会按照正确的顺序一一验证。比如梦里出现的最后两样,在现实中,你不是刚刚才见过吗?”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对叶修笑了笑,消失在城堡的走廊尽头。暗红地毯,巨大的水晶灯,墙壁上勾勒的油画,第九层终于被找了回来,恢复了原本该有的面貌。

即使对于这座城堡来说,它的存在,并不算多么美好。

叶修不说话,耐心地掰开蓝河攥紧的手指,又与他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他还在这里。”半晌,蓝河说,“他没走,我觉得他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里了。他很讨厌我,但他永远都会是我记忆的一部分……”

“你们从来都不是两个人。”叶修说,“你把一半的自己锁在这里,说明曾经你选择逃避这段记忆。但这不代表你会一直逃避,是不是?小蓝,你做的已经非常好了。只有战胜得了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谢谢。”蓝河轻轻点了点头,“在我刚来这里时,他告诉我,这里是他的世界。但后来他又改口说,这是‘我们’的世界……我说了很多,他也许听进去了一些。我已经很高兴了。”

“即使你对他的态度感觉挺不好的?”叶修问。

蓝河瞥了他一眼:“我不喜欢别人和我同一张脸。”

“那不行,我还有个弟弟呢。”叶修笑了,“连我一起讨厌了?嗯?”

“你不一样。”蓝河摇了摇头,“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意外了。”

他们站在同一幅油画面前,看得很认真。画面上是一只怀表,闪烁金色的光,即使是在画布上,也真实的熠熠生辉。它的背后是浓重的黑色颜料,凌乱的灰白色线条,就像一场浩劫,曾经想要席卷吞噬这里,却又因为守护它的鹰,最终退而不返。

“走了这么一趟,我倒是觉得,有些事情知道了也挺好的。”叶修说,“感觉清楚了很多事。”

“你指什么?”蓝河问。

“指你。”叶修搭上蓝河的肩膀,笑了笑,“不管选择哪一条路,我都能得到你,你也一直是一种非我不行的想法,非常值得肯定啊。”

“少来。”

蓝河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起头,和叶修接吻,晚霞的光辉从巴洛克风格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整个城堡焕然一新。

他无比期待回家的那天。



tbc.
之前说看不懂的朋友,可以复习提过的隐藏他人天赋能力的天赋者,以及蓝河一直都想不起自己觉醒天赋能力那天时发生的事情的相关描述。

开学第一周,第一次一个人在外地上学,有些不适应,断更了。今天一口气发了这么多,还请新推评交流和鼓励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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