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然🐓

众生皆苦,姬别情又辣又甜。

文杂,唠叨。慎重,持谦。

[悲惨世界][ER]巴黎无人类

summary:格朗泰尔认为安灼拉挟持了他的脑袋,这下他无法再保持行径统一了。现在,他的脑袋是感性的,而身体又是理性的。
字数:8219

担心自己又拖,所以还是一发完结了。
设定来源@穆-是穆哦(´-ω-`) 老师,感谢她的慷慨授权。希望大家能去老师主页看看这个短漫,真的十分可爱,我写不出设定的十分之一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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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朗泰尔并不是第一次把自己的脑袋忘在柯林斯酒店里了,但这次是最糟糕的。前些日子他刚刚熬过一场曝晒,巴黎突如其来的罕见高温几乎灼伤了他裸露在衣物外的全部皮肤,令丑陋的疤痕像蛇一样在他的皮肤上蜿蜒游荡。

没有任何一只丧尸会喜欢高温,即使是像他这样对外表毫不在乎的酒鬼也会讨厌那些难以消退的晒斑。为了不让脑袋受伤,格朗泰尔将它藏在了柯林斯酒店的某个小房间里。那儿几乎从来没人踏足,废弃的房间里总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异味儿。床单无人更换,墙角发霉,墙皮龟裂,布满灰尘,像是某场地震留下的后遗症。天花板和地面上布满蜘蛛网和死去的昆虫。有时弯下腰检查床底时,甚至还能发现一只死老鼠。

这儿是他的基地,他伪装出来的夜晚的天堂。靠在墙角的三条腿木桌被白蚁腐蚀得摇摇欲坠,上面铺了一张旧得几乎要变成古董的巴黎日报。格朗泰尔将脑袋放在桌上,随后放心地离开了。当然,哪儿也不去,只是回他的公寓楼。即使整个巴黎已经无人类,也不代表他可以缺个脑袋在大街上买醉乱跑,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没有嘴可以供他喝酒了。

但格朗泰尔忽略了新来的房间管理员,那个即使他并未正式照面过,也晓得一两分的名声响亮的偏执狂。这些情报来源于古费拉克——据说是巴黎最见多识广的吸血鬼:安灼拉是个崇尚并拥有理想的怪物,他富有想法,更有能力,即使他外表英俊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现在天神正在寻找一份普通工作——诚如您所见,巴黎不需要好吃懒做的家伙,即便他们都是非人类生命体也不行。他寻到了柯林斯酒店的管理员工作,然后在某个也许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安灼拉拐走了格朗泰尔的脑袋。

至于为什么要用“拐走”这个词儿,格朗泰尔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他认为自己的脑袋多半还是和安灼拉在一起,或者说,在他的胃里。因为后者不曾在巴黎的街巷贴出哪怕一张的征物启示,至少他从未看见过。

格朗泰尔因此丢了脑袋。倘若这件事被其他丧尸们知道了,他便会成为进食后用来打发漫长时光的闲话笑谈。但生活在巴黎主城区的唯一好处就是,这儿几乎没什么活人——人类——管他怎么叫。因此,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尖叫声和新鲜的肉体并不会吸引来他的同类,他可以安心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直到他风化成一滩灰色的泥巴。

“你现在看起来也像一团泥巴。”古费拉克,格朗泰尔的现任室友,这样说道。前面已经提到,他是个拥有丰富情报网的吸血鬼,巴黎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我还要帮你打扫几天卫生?除了洗澡,我几乎什么都帮你做了,但你看起来还是快要发霉了。”

“等你的狗狗把我的手臂还给我。”格朗泰尔坐在画布前,执画笔和调色盘。他叹了口气,“认真的?你究竟是怎样做到能将狼人当作小狗的?我以为吸血鬼和狼人是近亲,你们一眼就能认出彼此。”

“那是因为飞儿真的很像我以前拥有的狗狗!”提起这个,古费拉克苍白的面颊上都会增添一丝不适合吸血鬼的红,“它英俊又潇洒,每当我呼唤它的名字时,他都会第一时间来到我身边,不分白天黑夜,叼着我给他的小皮球。虽然我们见面多半是在晚上,但那是因为十八世纪时巴黎还有人类居住。我永远爱它,它是我最好的狗狗,即使最后它——”

“——它死了。”格朗泰尔放下笔,“一只和你一起活了三个世纪的狗?这不可能。它们的寿命只有十年至十三年,运气好一些的话是十五年。但你是吸血鬼,古费,你可以活三个世纪并且几乎看不出来衰老,而自然生命不行。我们都清楚自己不自然。”

“行了,你牙尖嘴利,巧舌如簧,而我笨拙得像是长了一条破木头舌头。”古费拉克捂住尖尖的耳朵,大声宣布:“总之飞儿他很好!我也很喜欢他!如果你想让我把你的破手臂拿回来,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嗯哼?”

格朗泰尔耸了耸肩,继续用单边手臂涂抹那些他看不见的颜料。在丢掉脑袋的两周后,巴黎迎来了第一个月圆日,格朗泰尔又被变回狼人的公白飞叼走了左手臂。现在,他残破无比,缺了脑袋又少手臂。倘若还能看见些东西,古费拉克也许会称他为断臂维纳斯。

他认为自己至今能和古费拉克友好相处真是个奇迹。毕竟他的外表与人类几乎无异,而古费拉克饿傻了的时候,通常喜欢扑上来咬他一两口,然后被丧尸的病毒痛击,昏迷个两到三天。

“一只丧尸也会喜欢画画,真奇怪。”古费拉克在客厅里游荡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按照童话来说,这时候你应该在抓人类吃。”

“独脚怪也会喜欢跳芭蕾呢。”格朗泰尔翻了翻眼睛,“这儿也不是童话世界。”

古费拉克说不过他,嘀嘀咕咕地帮他涮干净一整套画笔,又帮他把架子抬回客厅的角落。通常格朗泰尔都是在客厅作画,霸占沙发、茶几和每一块木地板。即使他的卧室向阳,有一面巨大的落地天窗也不愿意回去。

至于为什么不是他去住稍微大些的房间,那是因为坏就坏在古费拉克本人也十分讨厌阳光,而格朗泰尔仅仅能比吸血鬼好上那么一丁点儿。

格朗泰尔试图自己动手收拾客厅,那些掉在地上的毛毯和吃剩下的快餐盒总是绊到他。现在他没了脑袋,当他摔倒在地时,受伤的总是他的脖颈和肩膀。

“安灼拉什么时候回来?”当格朗泰尔再一次莽撞地跌倒后,他干脆躺在地板上,不愿再站起来了。失去脑袋后的诸多不便,令他的心像坐着一趟没有终点的云霄飞车。当他急躁时上升到顶点,又因为绝望而突然降落到底。“他为什么要带着我的脑袋跑路?”

“可能是不小心带走的。”古费拉克安慰道,“你自己的脑袋有多么不听话,难道你不知道吗?上次他吓跑了你的晚餐,只是因为送外卖的诺曼底姑娘长得金发碧眼。当你的身体和你的脑袋分开行动时,就会产生一些完全相左的意见。这可真是奇怪。”

“但他只是一颗脑袋,势单力薄。倘若有人要害他,难道我该指望他跳起来,像颗炮弹似的打烂对方的脑袋吗?”

“但安灼拉又不会用别人的脑袋进食,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放心。”古费拉克说,“别总是这么悲观行吗,R?安灼拉只是临时有事,不得不去外省一趟而已。虽然他带上了你的脑袋,但至少他肯定会回来。这点我向你保证。”

“好吧。”格朗泰尔嘟嘟囔囔,终于肯站起来了。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掌心贴到了一些泥巴,或许是干涸成块状的颜料。正如古费拉克所说,失去了脑袋,他停滞的生命正在加速变成一堆无用的泥土。

“安灼拉是怎样的一个人?”格朗泰尔问。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等你们见面了,你就会知道的。但你们一定会喜欢对方。”

“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就像畸形的双胞胎,只不过完全向两个方向发展去了。”

古费拉克笑嘻嘻地领着他回房间。失去了脑袋和半条手臂,格朗泰尔的平衡感变得极差,摇摇欲坠,走路时会打跌,这样看起来才像个丧尸。

格朗泰尔躺在床上,古费拉克帮他关上了门。寂静如同潮水般向听涌来,将他淹没在床单上。那些只有室内死寂时才会出现的声音从地板的缝隙里,墙壁的接合处,以及天花板的角角落落向外渗透。古费拉克忘了帮他关窗,贴在墙上的速写纸正不断被风掀起,由落下,其间挟着冷风。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响,最后震耳欲聋,几乎要震碎他不存在的耳膜。

格朗泰尔的脖颈又开始痛了。那儿有一道红痕,只有在他的身体和脑袋分离时才会出现。通常这阵痛代表着他的脑袋又要传输一些记忆给他的身体了。格朗泰尔翻了个身,拉起被子,将自己裹在里面,用心脏来感受那些来自他的脑袋的所见所闻。

他去了科西嘉岛。不错。至少他们是一体时,格朗泰尔从未去过那里。听古费拉克说,安灼拉是个地质勘探学者,而在柯林斯酒店打工只是他的一项社会学习内容。或许他们还去了斯堪道拉保护区,那儿有足够多的地域尚未被开发。看看那些悬崖峭壁,下面有海浪拍打红色礁石,一阵温暖从心脏处涌出,证明那里气温不错。比起巴黎的寒冷,他的脑袋在地中海享受到了截然不同的优质待遇。

紧接着又是安灼拉。这些天来,他的脑袋给他的身体做汇报工作时的顺序总是这样:风景,然后是安灼拉。一开始格朗泰尔并不相信那会是安灼拉,因为被羽毛拂过的感觉像是一种幻觉,然而总是萦绕在他的心瓣上久久不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好的羽毛上的每一根细小的毛,想象当那双翅膀完全伸展开来,在巴黎上空尽情飞翔的模样。他简直就是一个圣洁的天使——倘若古费拉克不告诉他安灼拉是个飞行科目的兽人,也许格朗泰尔真的会这样认为。

好吧。即使古费拉克看起来不着调,但他仍是靠谱的。格朗泰尔决定放弃在拿回脑袋的一瞬间给安灼拉一拳的想法。管他是什么,也许古费拉克说的对,安灼拉终归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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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灼拉出门时,不得不带上他在柯林斯酒店的某个脏兮兮的房间里找到的脑袋。对方自我介绍是个无毒的丧尸,正在躲避之前降临在巴黎上空的炙热日光,现在既然安灼拉发现了他,那么他必须负起责任来。

安灼拉自始至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此负责,但他潜意识里认为丧尸说的没错。R——他应该是叫这个——现在只剩下了一颗脑袋,既不能靠滚的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寻找身体,也不能冲他吐口水。他连一根喉管都没有。

“我的身体把我忘在这儿了,你得带着我一起离开这里,最好在这附近随便看看,也许他也在找我。我们能分辨彼此。”格朗泰尔,一颗脑袋说道,“你现在有别的事要去做吗?”

“很不巧,我要赶五点半的火车去科西嘉。”安灼拉看了看手表。金发垂在他脸畔,他将它们捋在耳朵后面别起来,“我会送你去警察局的。他们比我更擅长找人。”

“你得对我负责。是你先打开房门的。”格朗泰尔强调道,“而且是你先碰了我。”

“从来没有这条规矩,R。”安灼拉有些生气,“我是柯林斯酒店的工作人员,打扫房间是我的分内之事。你不能因为我先看见了你就讹上我。”

“我习惯于跟随在我孤单一人——一脑袋后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格朗泰尔问道:““那么你要如何向警察们解释,当你走出这个房间后,忽然拥有了一颗脑袋呢?”

安灼拉无言以对。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胡搅蛮缠的辩论对手,而且带着陌生人的脑袋去警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紧接下来的一段对话中,胜利的天平正逐渐倾向在不属于他的一方。他几乎快要被说服了。格朗泰尔开始列举没有身体的话他会做出的种种行为,直到安灼拉开始不由自主地咬起嘴唇时,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带上我,你就可以多一个有用的助手;不带我去,你就只能和警察局解释为什么你会拥有一颗丧尸脑袋了。”格朗泰尔说,“还有两个小时。”

安灼拉答应了。回到开头的场景,他带着一颗丧尸脑袋去和值班经理请假,姑且离开了柯林斯酒店,用仅限的时间在巴黎大街上寻找格朗泰尔的身体。后者呆在安灼拉的双肩背包里,咕咕哝哝了一路,直到他们踏上科西嘉岛后也没停下。

“你应该去当模特。”格朗泰尔说,“美术学院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们能省去很多关于石膏雕像的审美疲劳。”

说这些话时,安灼拉正对着岩层不断拍照,间或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表现得对话题漠不关心。他认为格朗泰尔对于美与艺术有种偏执的热情,至少在他们一起呆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安灼拉绝对没有听到一句重复的赞美词——关于自己的外表。也许格朗泰尔辅修修辞文学,对于遣词造句的方式总能信手拈来。他有一颗聪明的脑袋。

安灼拉拾起丢在地上的双肩包,重新背好。他穿着户外专用的登山冲锋衣,因为一直在保护区的岩壁上采样,他的外套上浮了一层尘土。他想让格朗泰尔安静一点,但后者就像醉酒了似的,总能在一个话题结束时想到一个新的。

“现在你一定在懊悔,为什么不把我留在巴黎自生自灭。”格朗泰尔说,“来吧。我们晚上会吃什么?”

“我要提醒你,你现在只是一颗脑袋。”

“脑袋也有进食的权利,安灼拉,而且尚不能被剥夺。就算我和我的身体分开了,我们的宪法和巡警也会保护我不会在马路上被忽然窜出来的什么怪物给吞了。”

虽然我们都是怪物,安灼拉想,但现在早就没有相食的事件了。整个世界都在进化,国家和城市以及生活在这期间的怪物也是,吞食同类将会收到道德和法律的双重审判。没有人会选择去以身试险。格朗泰尔一定也明白这点,但这颗脑袋喜欢用过去甚至有些过时的理论来为自己的观点佐证,并乐此不疲,这是在他们相处一周甚至更久后,安灼拉得出的结论。

“我们的后备队伍今晚会抵达,他们会准备晚餐的。”他说。

安灼拉决定和这颗脑袋划清界限,在他们返回巴黎前,他们最好不要有什么太多的牵扯。他收拾好相机,把取样得来的岩层片段塞进背包的缝隙里,和格朗泰尔的脑袋紧紧挨着。后者的棕黑色卷发愈发地凌乱了。

“我们会在后天乘火车回去。到时候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带你去警察局登记。对于寻找你的身体,我已经尽力了,所以你没理由再赖在我这儿不走。”

“好吧。这样也不错。”

格朗泰尔呆在背包里,和安灼拉一起爬下陡峭的岩壁,回到保护区外。落日的光辉逐渐落在他们身后,半个保护区浸在阴影里,而另一半正享受逐渐攀上的夜幕。一道分界线若有若无地横贯在那之间。

“你为什么不飞回去呢,阿波罗?”他又想起了那对翅膀,“那样速度会更快一些。你的翅膀看起来应该不仅仅是个摆设。”

安灼拉没有回答他。他的翅膀紧紧贴着后背,像是被钉子固定在肩胛骨上似的。偶尔格朗泰尔从双肩包拉链的缝隙里向外看,获取一些对他来说毫无作用的新鲜空气时,一些羽毛总会轻拂过他的脸颊和鼻尖,然后被风吹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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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某间公寓里,格朗泰尔蜷缩在沙发上,打了个轰动响亮的喷嚏。

“认真的?你会因为脖颈太凉而感冒吗?”古费拉克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上下打量那个没脑袋的丧尸好友,“你到底在用哪里打喷嚏?或者用哪里在说话?”

格朗泰尔并不想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他摆了摆失而复得的左手——正是之前被公白飞带走的那只。公白飞已经把手臂还给他了,为了表达他诚挚的歉意,他表示在动身前往科西嘉岛后,一定向安灼拉转达他急需他的脑袋回来的信息。他们大约会在一周后出发,也就是说,就在后天。

当个盲人并不太好受,但好在他的脑袋就要回来了。一颗脑袋在外冒险长达一周,身体却瘫在家中的沙发上如同一条死鱼,倘若说出去了,格朗泰尔又会成为一个笑话。

而更令格朗泰尔期待的是,他的脑袋将会给他和安灼拉的见面制造一次契机。一个天使一样的兽人!只是想想见到他本尊的场面,格朗泰尔就愈发期待起来。安灼拉身上有种迷人的气质令人沉沦。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值得他继续跟随下去,就像摄影师会坚持跟随百年一遇的月食,而美食家需要用一生的时间追寻某种更好的调料配制。

显然,这颗脑袋要比他的身体聪明得多,无论是从生理机能还是勇敢程度来说,当他的大脑脱离他实际的身体而独立存在时,他往往都会变得更加勇敢。

“爱情让我们盲目,冲昏头脑,又热血沸腾。”古费拉克在那边大声念道,“你确定你只是想想安灼拉?”

“我没有在想他。”格朗泰尔捞起一本书,冲声音方向丢了过去,但被灵活的吸血鬼先生轻而易举地闪开了。“别骗人了,大R。”古费拉克跳到他身边,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每次你想到安灼拉时,你脖颈的横截面上就会有一些血管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

“我也有可能是在想别的事情。”格朗泰尔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一边,“别碰我,我的血并不好喝,难道你还想再试一次吗?”

“这就是你不敢承认了,胆小鬼。”古费拉克并不真正地讥笑他,“爱情!让我们盲目,冲昏头脑,又热血沸腾。你最好快点儿想清楚,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灼拉和你的脑袋后天就回来了。”

他整理好头发和衣服,检查自己的指甲,向门口走去。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吸血鬼们总喜欢夜晚和黑暗,当太阳落山后,古费拉克总会花大把时间在外寻找乐子。现在,合租公寓里又一次只余下了格朗泰尔。

他摸索着墙壁,磕磕绊绊地回到房间。三个小时后,脖颈处空落落的疼痛如约出现,他在虚无之中用心脏看到了安灼拉。后者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只不过不是给他的。公白飞在和安灼拉说些什么,后者只朝格朗泰尔的脑袋看了一眼,表示他会带着陌生人的头来科西嘉岛只是个意外,等他后天返回巴黎时,一定亲自向格朗泰尔——的身体,或者说一个完整的格朗泰尔,道歉。

噢,不,为什么要道歉?格朗泰尔用心端详安灼拉的脸,甚至是痴迷的。他将他的阿波罗的每个表情都刻在心上,并且画在了那些堆积起来的速写本上。现在他已经有很多幅关于安灼拉的作品了,但他并不为此而感到满足。倘若安灼拉亲自来了——安灼拉已经说了他要亲自来!

格朗泰尔感到自己的呼吸管道一滞。现在,他和他的脑袋的共感中断了。他在心里设想过无数种未来与安灼拉见面的可能性,又或者他们永远都不见。但没有一种情况是在他没脑袋时发生的。格朗泰尔开始盘算更多的解决方案,甚至冲动地想让古费拉克立刻赶回来,管他在做什么。他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没有遇到过像安灼拉这样的人(即使他们还未正式见过面),而一个擅长解决各种问题的巴黎男友正是他现下所急需的。

比如他需要把客厅的外卖盒打扫干净,用水冲洗那些糊在地板上的、扎了根的颜料。至于那些画,他得把它们全部都藏起来,一张不漏的。免得安灼拉认为自己是个偷窥狂,从此避之不及。

他为后天的到来而渐渐感到焦灼,同时又难以自禁地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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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灼拉带着格朗泰尔的脑袋离开巴里火车站,坐上巴士,径直走进柯林斯酒店。那间供格朗泰尔藏脑袋的房间再次落满灰尘,蜘蛛网挂满吊灯。诚如开篇所见那样,它是如此的破旧不堪,以至于柯林斯酒店的其他人都将它遗忘在脑后。

安灼拉几乎没说什么话,出乎意料的是,格朗泰尔也如此。他将这个脑袋重新放回铺着破桌布的桌子上——正是他一开始将他带走的地方,然后自己在床角找了个相对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冷风正通过破损的玻璃往房间内钻,不过谁都没对此产生抱怨。

“你最好先把我还给我自己。”格朗泰尔提议道,“然后再考虑别的。”

“你觉得另一半格朗泰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安灼拉沉吟片刻,问道,”如果他不喜欢我当面道歉,又或者认为我私自带走你是件无法原谅的事,那么我认为我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噢。他,我。这都是一样的。”格朗泰尔的脑袋左右转动了两下,“远不及你冷静。”

“什么意思?“

”就像我说的那样。他是个容易喝到烂醉的酒鬼,酒品也不怎么样,一张嘴里能吐出的字眼儿,有时候会比针尖和麦芒还刺人。他没有理想,不懂什么叫崇高。你会厌恶他的。“

安灼拉皱了皱眉。正当格朗泰尔对批判自己而产生一种自虐似的自得其乐时,他听到安灼拉说:“我从未讨厌过你。”

“哇哦。”格朗泰尔惊奇地看着他,“即使我总是说一些让你讨厌的话?”

“我从不会因为理念不合而真正厌恶一个人。”安灼拉笃定道。他蓝色的眼睛如同宽容而冷静的大海,现在一点儿风浪都看不到。格朗泰尔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像一只卡壳的饶舌鹦鹉,伸着脖子,喉咙里尽是咕咕哝哝的声音,并且表情很不安。

半晌,“我听到古费的脚步声了。”他说:“再见,阿波罗。”

安灼拉没有多说。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出房间。格朗泰尔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来自古费拉克的熟悉、嘹亮的声音。他们交谈了几句,安灼拉便匆匆离开了。脚步声消失在柯林斯酒店走廊的尽头。

当格朗泰尔把脑袋重新接回身体时,他发出一阵长长的、终于放松了的叹息。

“我发誓,以后绝不再把它独自一个放在外头了。”格朗泰尔摸着脖子,那到红色的分界线已经消失,但他仍旧心有余悸。

“你最好是认真的。”古费拉克开了两听罐装啤酒,在格朗泰尔质疑(甚至称得上是谴责)的眼神中灌下一大口,解释道:“我是为了你才这么选择的。你想在安灼拉来之前就喝个烂醉吗?“

实际上格朗泰尔的确打算这样做。酒精麻痹神经,总能使人变得更胆大。当他环顾四周,看到他们的客厅地板上仍旧沾满洗不干净的颜料,而现在他和古费拉克正分别坐在糊了两块颜料的沙发上时,他认为在这里和安灼拉进行第一次见面无异于自杀。

这是个致命的错误。格朗泰尔拿回了这段时间的全部经历与记忆,现在与安灼拉相处一周还要更久的人的的确确成了他本人,这令他手足无措。他与安灼拉有诸多不合的理念,就像他的脑袋在他们分别前说的那样,他甚至不确定他们在之后能否还像倒影里那样相处。也许真的不能。从未听说过现代犬儒主义会招致理想主义者的喜爱。

“你们一定会喜欢彼此的。”古费拉克用指甲抠着沙发上的那块颜料,“我保证。”

格朗泰尔选择暂且相信古费拉克。他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去浴室里洗了把脸,又钻进卧室,再次检查自己是否将那些安灼拉的肖像画全部藏了起来。随后,他听到玄关处传来了门铃声。那铃声简直刺耳得要命,却又像甘泉从他的心口上淌过。

“爱情!让我们盲目,冲昏头脑,又热血沸腾。”古费拉克大声说道。这次他没有得到任何反驳。

格朗泰尔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走到玄关,伸出手,打开了门栓。



end.
即将展开恋爱的大E和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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