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现代,年龄私设
之前答应送给 @莫忘酌 太太的策瑜。望您喜欢。
周瑜拖了行李箱回来,万向轮滑过石板路,磕得哗啦乱响。
下午四点,军区大院里仍很安静。蝉鸣占据了空气的三分之一,剩下两成是闷热带来的躁动,盘踞在四周,如同吐出火信子的蛇。
七拐八拐约五分钟后,周瑜在孙家墙外停了下来,敲了敲朝路开的一扇窗户。不一会儿,孙权应声而来,一脸惊讶,趴在窗台上,冲他使劲儿挥手。
“呀,公瑾哥!”他说,“你回来了!”
“回来了。”周瑜笑道,“家里没人在?”
“只有我和妹妹。爸妈出门去了。”孙权说,“公瑾哥,我们在家等了一天,没想到今天先回来的人是你。”
周瑜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往孙权嘴里塞了一颗,问:“你哥呢?不在家?”
“哥又打架了,爸罚他在操练场跑圈,跑不到一百不准回家吃饭。”孙权满口奶香,讲起话来含含糊糊的,“公瑾哥,我哥为什么天天打架?”
“他就喜欢这样。”周瑜说,“你哥你还不知道吗?大院儿里的小霸王当惯了,天地太小,出去了也想让别人也服他。”
孙权半懂半不懂地点了点头,仍是露出佩服的表情:“公瑾哥说什么都对。”
两人一个站在窗外,一个趴在台上,随便聊了一会儿。周瑜问孙权最近的学业,问他最近有没有交新朋友,学校生活顺不顺利。
孙权认认真真,一一回答了。周瑜发现,孙权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即使几年过去,当初在小学里乱跑的小孩儿能有模有样地穿起校服,也还是会在提到学习时愁眉苦脸,提到朋友又立刻多云转晴。
除了长相,简直和孙策小时候一模一样。
“好好学习,别和你哥一样就会打架。”周瑜说。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要是有人欺负你,打不过了,还是要喊你哥的。”
“知道了。”孙权心领神会,“我哥强无敌。”
很快,在孙权背后,有人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过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孙权旁边多了个小小的女孩,手臂一横,硬是把孙权挤到了旁边去。
孙家两只小小虎脑袋碰脑袋,挨在一起,看上去毛茸茸的,都抢着要和周瑜讲话。
孙尚香学着孙权的模样,趴在窗台上,兴高采烈地喊公瑾哥哥,也得到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公瑾哥哥这次回来,还会走吗?”孙尚香嚼着奶糖,也不怕粘牙,眼神充满希冀。
“要走的。”周瑜说。
孙尚香眼中的光顿时灭去了一半。
小姑娘不高兴,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工作,能把周瑜困在外面困得死死的,一年到头,回到这里的时间屈指可数。
她不肯死心:“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
“下次回来就是过年了。”周瑜想起那张排班表,有些头痛,“有什么想吃的?回去列张单子,把名字都写出来,下次给你们买回来。”
“希望公瑾哥多回来几次。”孙权说。
“最好留下,永远别走啦。”孙尚香又对他的下一次回家充满了希望,“学校里的同学上次带了比利时巧克力回来,特别好吃。”
周瑜心领神会:“这个好办。明天就给你买回来。”
两人开始比赛许愿,要游戏光盘,要百褶小裙子,仿佛面前的不是哥哥而是阿拉丁神灯,擦一下,所有提议都能实现。周瑜一一应允,暂且做不到的事情,便和他们提醒一句,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毕竟在小孩儿们的心里,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公瑾哥做不到的事情。
周瑜轮番给两人嘴里塞奶糖,一人三颗,喂完了就没了。孙家小孩儿们趴在窗台上,热情仍未消退,空气里都是浓浓的奶香。
周瑜看了看表。四点三十五分。孙坚还没回来,孙策就得继续挨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水。
照常理来说,孙策本人并不会对这些事情很上心,因为向来都有周瑜负责:一个在场地上撒欢,另一个拿水拎衣服。两人分工明确,俨然是习惯了十几年。
而问题就在于,这半年来,他挨罚,周瑜都不在身旁,也不知道是谁接手了这些工作。
“我要去找你哥了。”周瑜说,“家里有水吗?”
孙尚香应了一声,咚得跳下窗台,啪嗒啪嗒地跑去厨房,从橱柜里拎出两瓶矿泉水,又啪嗒啪嗒地跑回来,爬上窗台,交给周瑜。
“我哥真傻。”孙尚香感叹。
孙权假装不高兴:“我也是你哥。你能不能别放地图炮。”
孙尚香笑眯眯道:“你是二哥。”
孙权无语凝噎,回头看“公瑾哥,行李放这儿吧,我们给你看着,你去找我哥就行。拉来拉去的,看着怪沉。”
周瑜道了谢,但还是拒绝了。理由是这是两个半大不大的孩子,精神注意力集中不了多少,没准儿一会儿跑去上个厕所,就能忘了窗台外面还有个行李箱。
“你们自己去玩儿。”周瑜叮嘱他们防火防电,离插线板远一点儿,“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等会儿我和你哥一起回来。”
两个小孩很上道地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
军区大院很大,家属区在南边,操练场在北边。石板路两旁是一块一块分包出去的土地,由着那些退休后仍有闲情逸致的老年人改造成了花园和菜园,夏天一到,大院里飞舞的虫会变得格外的多。
周瑜走了一路,到达操练场时,小腿上已经被蚊虫叮了好几处。
烈日当头,蝉鸣聒噪,操练场围起的一圈铁栅栏都有些烫手。单杠、双杠统一安放在左侧,篮球架建在右侧。小时候看起来还算崭新的器材,历经多年的风吹日晒,终于还是老去了一层色,褪去了一层漆,露出包裹在里面的厚重金属。
大院里驻守的兵早结束了操练,偌大的场地里,只能看到孙策一个人的身影。
周瑜站在操练场门前,驻足看了一会儿,等孙策折返往回跑时,喊道:“孙伯符。”
孙策明显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脚下生风,直直朝周瑜冲了过来。
近了些时,周瑜才发现,孙策浑身都湿透了。他只穿了一件白短袖和一条灰色薄长裤,上身在烈日曝晒之下,被汗水浸得没一处好地方,一副好身材全部显露了出来,大臂上方撑得鼓鼓囊囊。
“什么时候回来的?”孙策抹了把脸,问。
“下午一点的飞机,刚到一会儿。”周瑜说,“还有多少圈?”
“有一半了吧,没仔细数。”孙策看了眼操练场,回头又问,“怎么不通知我?一个人回来的?机场那么远。”
“你和人打架不也没告诉我吗?”
身高早已形成另一种习惯,周瑜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孙策便很自觉地低下头。周瑜摸了摸他眉峰处的伤疤,额头上也有一道,不是很深,但仍有血痕,看着挺疼。
孙策向来不会在打架中占据下风,通常受伤了,都只会让对方更惨。看他现在挂彩的模样,就知道这次状况的惨烈程度,对方一定被打得要有心理阴影了。
“变丑了。”周瑜说。
孙策:“……”
“你就是仗着我从来不欺负你。”孙策说,“恃宠而骄了是吧?换个话题。”
“好吧,换一个。”周瑜说,“刚才去你家了,权儿和尚香都在,和他们聊了几句话。”
“你们说什么了?”孙策问,“我爸妈呢,没见到还是不在家?”
“都不在。权儿说他们去医院了,探望一下那个被你打了的人。”周瑜又说,“这次又和谁打架了?”
“姓袁那家的小孩儿。”孙策轻蔑道,“拿老子性取向开玩笑,你是他开得起的吗?话不投机半句多。”
“半年不见,脾气见长。”周瑜抿嘴笑了,“打得对,嘴上不把门儿的,就得给他点教训。”
“你是到现在为止第一个这么和我说的。”孙策说,“除了我妈。”
“从小到大,只要你打架,哪次我不是站在你这边的?”周瑜笑道,“不过原先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睡迷糊了会喊我的名字。”
“谁说的?我弟还是我妹?”孙策心中一动,用拇指按了按周瑜的酒窝,“要是孙尚香说的,回去奖励她买新漫画;要是孙权说的,回去就让他挨打。”
“你太双标了。有没有点儿哥哥的样子?”周瑜说。
“也是,还是该一视同仁。”孙策道。周瑜笑而不语地看着他,眼里也全是他一个人的身影。
转念一想,孙策又哼了一声:“他俩知道个屁。一天到晚就在外面抹黑他们大哥。”
周瑜一来,孙策也不罚跑了,赖在他旁边,聊半年没聊过的话。没一会儿孙策便站不住了,像是有多动症的小孩,在原地蹦跶几下,又要拉周瑜乱跑。
孙坚随时都会回来。两人没地方去,干脆绕操练场走了起来。
“上次给你寄的快递,收到了没?”孙策问。
“收到了。”周瑜想了想,“你每次都买得太多,根本吃不完,只能拿去办公室和大家分一分。”
“都是给你买的,你怎么还送人?”孙策不服气,“你怎么就想不到邀请我去帮你吃完。”
“说得好像我问了,你就真的能来一样。”周瑜向来不把他的傻话放在心上,甚至早都免疫了,“半年都去哪儿了?”
“过雪山,爬草地,两万五千里长征。一趟下来,命都要没了,每天啃得都是干粮,喝生水。”孙策笑了起来,“心不心疼?”
“我看你是欠揍。”周瑜说,“和你说认真的呢。”
孙策唔了一声:“出了趟国。”
“还出国了?”周瑜大致想象了一下,联系之前的新闻,顿时了然,心道那是得心疼心疼才行。
“哪里需要我,我就往哪儿跑。”孙策两指并在额前,潇洒一划,念起对面墙上印刷的标语,“为人民服务。”
两人绕操练场,一圈接一圈地走。直到日照西斜,黄昏迎来,大片火烧云铺满天空,又渐渐暗了下去时,路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孙坚来了,先是站在操练场上,劈头盖脸给孙策一顿训——说他下手真够狠,给袁家的儿子打成那样,不愧是他的儿子——明里暗里都不像是在气孙策打架,而是表面小施惩戒,背后大加赞赏。
孙坚教育完孙策,又喊两人回去吃饭,显然是从两个小孩儿那里听说周瑜今天回来了,说什么也要在自己家给他接风洗尘。
孙策拿过周瑜的行李箱,一只手拖住拉杆,另一只手牵住周瑜,领他回家。
晚饭吃得和之前十几年的每一餐一样生龙活虎,热闹得不行。孙家人多,小辈们都能闹腾,饭桌上从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标签。孙策喝啤酒向来直接拎罐对吹,酒量太好,闹完他爸闹周瑜,最后还企图怂恿孙权喝两口,终于也挨了孙夫人两句嗔训。
“我哥真烦。”孙尚香感叹。
“说了不要放地图炮。”孙权忍不了了,“我也是你哥!”
周瑜强忍笑意,抿着嘴,给两个小孩儿夹菜,堵住两张顶能嘚啵嘚的嘴,免得他们也闹起来。
饭后孙策被罚去洗碗,因为他打架,罚跑没完成一百圈,还试图在饭桌上给他未成年的弟弟灌酒。孙策酒量太好,站起来收拾碗盘,拿去厨房的水槽,手上稳稳当当,身体晃都不晃一下。
“晚上住家里?”孙策问。
周瑜刚进厨房,就听到他问这么一句,想了想,道了一个字:“好。”
孙策洗碗速度飞快,手上不停,不愧是从小练出来的。周瑜靠在冰箱门上看他,想起小时候——那时孙策是整个军区大院里的小霸王,带了一帮小孩打自己的天下,恨不得把天都戳个窟窿,挨了不少罚,洗碗便是其中的责罚之一。
后来大家都说,应该让孙策去参军;在军队里,他的性格总会沉稳下来的。但周瑜从来不相信这种理论。直到孙策真的进了部队,果真也没消停过一天,总算验证了他的话。周瑜向来很懂他。
无论过几年,过十几年,过几十年,孙策都会是这种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话总是没错的。无论是在乱世还是太平盛世,孙策都会是个英雄。这是周瑜最喜欢他的一点,当然也明白,这同样是无法改变的。
孙策洗了碗,回到客厅,蹲下来,帮周瑜规整行李箱。百分之五十是心疼他舟车劳顿,回来还要忙拾掇这些东西,百分之五十则是好奇,不知道装在这里的哪一份是属于他的。
大件物又重又笨,里面装满送给所有人的礼物,只有一小角塞了点个人用品,压在礼物最下面,埋得深不见底。
“你就带了两件短袖回来?”孙策翻了翻行李箱,有些吃惊,“没道理啊,准备一点儿也不充分,太不像你周公瑾会干的事了。”
“那我应该带几件?”周瑜气定神闲地抖了抖那两件衣服,“许您来找我时只在兜里揣上手机和钱包;轮到我这里,就不让我回来享受几天同吃同住同穿的生活了?”
“有道理。”孙策被噎了下,伸手捏他的脸,“周小瑜,一年不见,调戏人的本事真是见长了。”
“是你退步了。”周瑜谦虚道。
规整物品的确不在孙策所擅长的范围之内。过了五分钟,他就停手了。周瑜装了两个咖色礼盒,正在确认哪个是给孙夫人的,哪个是给自己母亲的,就被孙策抱住了腰,用双腿圈在身前。
孙策的下巴蹭在周瑜的肩膀上,视线越过他,停留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盒子上:“像个代购的。”
“……”周瑜微微抬起肩膀,磕了下孙策的下巴,“这是不打算要你的那份了的意思?”
“要要要。”孙策又把下巴磕了回去,嬉皮笑脸的,仿佛刚才说那句蠢话的人不是自己,“给我带了什么?”
周瑜拆了一只粉色的盒子,有巴掌大,取出的东西绕在孙策手腕上,扣了个小扣。
孙策看着那只红色卡通电子表:“……”
孙策面无表情地撸掉本属于孙尚香的礼物,拿起旁边的马克笔,在盒子上写了孙权的名字,又把电子表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恢复外包装,简直和新的一模一样。
“睡觉。”孙策下了死命令,“我困死了。”
“你连六十圈都没跑完就喊累。”周瑜说,“孙伯符,你怎么退步这么多。”
“体力不是拿来挨罚的,知道吗?”孙策很得意,“我有一晚上的时间让你看看我退没退步。”
饶是嘴上这么说,孙策还是没能证实成功。原因不在他,而在周瑜。后者起了个大早,按时去机场候机,一路舟车劳顿回到这里,吃过晚饭,终究还是熬不过困意的折磨,在孙策洗完澡之前就睡着了。
空调温度偏低,他躲在柔软的睡衣下,整个身体都被薄被覆盖住,只露出半张脸,睫毛随呼吸均匀地颤动着。散落的墨色长发荡漾在揉皱的床单和枕套上,像碧波里的水纹,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推得更远些。
即使睡着了,他的身上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只是与平时比起来,更像只仙宫里精心饲养的、毫无恶意的幼兽,柔软得令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自此无法挪开目光。
孙策捡起床尾散落的外套,里面的大白兔奶糖咕噜噜滚了出来,落进他的掌心里。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周公瑾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有点儿文绉绉的气质。孙策想。世界上有太多意象和隐喻,他总能信手拈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大概不会再变了——无论过去几年,十几年,或者二十几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这样最适合周瑜。他很喜欢这样的他,熟悉而充满可探寻的刺激。
周瑜睁开眼睛,又闭上。“还看?快睡觉。”
“怪你太好看了。”孙策说,“你不是睡着了吗?又装睡?”
“你盯着我看太久了,死人也能被你看活过来。”周瑜闭着眼睛,说,“孙伯符,你好烦啊。要睡觉就赶快睡,我困死了。”
到了最后,孙策也没能吃了那颗奶糖。经典味的都被周瑜拿去投喂孙家的两个小孩儿了,孙策不喜欢一切红豆味相关,红豆粥也不行,但他从来不会拒绝周瑜带来的一切,哪怕是一颗红豆味的大白兔奶糖。
这也许是个悖论,但他从来不在乎。
他关了灯,他们互道晚安,难得一同作息,一同浸入夜晚的怀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