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然🐓

众生皆苦,姬别情又辣又甜。

文杂,唠叨。慎重,持谦。

[奥尤]住在衣柜里的金色妖精[甜短完|HE]

cp:奥塔别克·阿尔京X尤里·普利赛提
字数:9393字
summary:“没有人总是喜欢一个人,神也不例外。”

灵感来自好渣@渣子 说的2ch衣柜,所以这个文送给她❤️
肝了三天终于肝完,精华就是开头和结尾,中间不知所云的日常。
以及,刚才还蒸坏了四个鸡蛋,现在饿得嗷嗷哭(。
总结一下阿尔京,再看起来像总裁,也是个内心柔软温柔的好男人,话少,但很有重点。至少我一直这么认为。
最重要的是,两个小孩谈恋爱,不就是,闹腾吗。

感谢阅读

BY 萧昱然


1.

谢尔兹大道的传说中存在一只妖精。
奥塔别克·阿尔京搬来这里的住宅区的第一天,就从房东那里听来了这个故事。约莫是讲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时,一对云游四方的吉普赛男女在此落脚,为了考察罗斯人留下的神话传说,曾在这栋住宅里借住过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天性中刻写流浪一词的他们忽然退租,消失在了莫斯科的街头,留下了一间频频出问题的公寓。
房东一边神神秘秘地讲述着这个故事,一边把收据递给奥塔别克,言辞里将那两个吉普赛人和妖精的外貌都能描述得栩栩如生,像是只有四十来岁的他真的在上个世纪里见过他们一样。
“三个月内不退租,以后才能把保证金还给您。”房东沾了点唾液,用拇指和食指点钱,“和您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提前告诉您,如果房屋有什么除了质量之外的问题,退租概不退回押金。”
奥塔别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房东又问:“您是神明论主义者吗?”
“不是。”奥塔别克拎起脚边的行李箱,“我不太相信这些。”
房东随即哈哈大笑,从烧着暖炉的收发室离开,热情地帮他把另一只行李箱搬上楼,然后解下系在腰间的一串钥匙,择出写着数字“218”的那一把递给他。
“无神论者,祝您好运。”
中年房东做了个祷告的手势,淌着自己浑厚的笑声下楼了。
这栋公寓在住宅区中并不显眼,有者不怎么结实的木板,粉刷数次却还是露出破损痕迹和脚印的墙壁。走廊里的白炽灯坏了两只,风从尽头的窗户穿堂而过,带着莫斯科初春的寒冷气味。
这是一个名为二十一世纪的时期,物质与科技飞速发展,新制度逐渐取代旧制度向前运行,世界算得上和平,生活与收入基本稳定,人类社会正向一个乐观的方向前进。
因此,相比之下,从原始社会时期就开始存在的神明信仰,似乎都被排在了这个黄金时代之后,然后随着时间流淌,逐渐掩埋在现代人的记忆里——但踏入这间房屋的十分钟之后,奥塔别克后悔对自己所说所想的那些话表示出强烈的后悔。
他的衣柜里住了一只金发的妖精。而且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值得纪念的,或者可以说是并不怎么美好。
时间倒转回十分钟前,奥塔别克打开门,门沿上落下一层灰,扑簌簌地落在他的手臂上,带着厚重的尘封已久的气息。整间房屋呈现出一副傍晚的容貌,所有家具上都罩着一块白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窗紧闭,有阳光从破旧肮脏的布料缝隙中钻了出来,在木地板上形成一块块零碎的光斑。
他关上门,把行李放在沙发旁,检查了厨房和浴室的水电设备,最后来到了卧室,大致扫视了一遍——条件还算不错,家具齐全,采光充足,最重要的是足够安静,隔音效果良好,不用担心邻居是个重金属音乐爱好者,或是谢尔兹大道前的广场上总爱播放些民族乐。
奥塔别克拉开窗帘,让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窗帘和所有家具一样积满了灰尘,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等那些肉眼可见的粉尘逐渐消失在光柱之中时,再推开面前这扇还装有老式扣锁的窗户。
眼前的一切都很完美,价格合适且舒适的公寓,足够安静的私人空间,一个不必放在心上的流传在口舌中的奇怪故事,就像所有能够快速熟悉新环境的生物一样,奥塔别克终于放松了一开始紧绷的紧张感。
也正因为此,当卧室一角的衣柜中传来奇怪的声音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了柜门。
坐在里面的金发青年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停下了用指甲抓木板的行为,睁大了双眼。那是一张绝对称得上是漂亮的眼睛,像是种植在向日葵田中的含苞待放的祖母绿宝石,雨水让花瓣变得湿漉漉,生机勃勃的绿色在空气中折射反转,给灿烂的阳光增添了一丝不同的生命的色彩。
然而这个陌生人似乎并不怎么喜欢阳光。当光线倾洒进衣柜时,金发的漂亮青年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
“看什么看!把门关上!”
尤里·普利赛提紧闭着眼睛,让那对绿宝石隐藏在皮肤之下,略长的指甲在奥塔别克的指关节上留下几道白色的抓痕。他用力把那双桎梏着门把的手推开,关上衣柜,将阳光全部阻隔在木板后,气急败坏道:“没见过住在衣柜里的妖精吗!”
他在说什么?奥塔别克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当机,他飞速回忆起自己所知的所有神话与传说中的妖精,让那些在纸质书上见过的零散的文字和图片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经过;但很可惜,他一无所获,贫乏的记录让他没法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合理解释,尤里·普利赛提的存在是个谜语,哪里都没有记载过他的痕迹。
他面对一扇紧紧关闭的衣柜门,木板上的木漆已经开始剥落,露出泛黄的内芯。
他敲了敲门,决定让自己表现得友好一点,或者更温和一点,至少让事情有商量的余地。“你住在这里我没有办法放东西,我可以帮你换个地方。”
“想的美,你这个狡猾的人类。”尤里把什么东西扔到了门上,发出砰得巨响,“这是我的家!人类应该通通滚蛋!”
“但是我付了房费。”奥塔别克丝毫不怀疑如果刚才门是开的,那么妖精先生会直接把那个重物砸在自己的鼻梁骨上,“这间房屋的使用权归我,我们的合约是具有法律效应的。普利赛提先生,你不能因为你是个妖精就霸占了我应该享有的权利。”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是法律?”
“一种约束人的行为、权利和责任的东西。”奥塔别克不太想和一个老古董解释那么多,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或者你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能商量一下共住的事情。”
衣柜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停下,一小会儿后,尤里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眼神依旧警惕:“真的?你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给别人吧。”
“……不会。”奥塔别克再次握住衣柜的门把手,“现在我可以打开柜子了吗?”
“别动手动脚,就这么说。”尤里紧紧握住门内侧的把手,像是抓住自己的尾巴似的,“我讨厌阳光。”
这种说法看起来并不具有多少说服力,明明他自己就有一头阳光色的金发。奥塔别克没有办法,只能退一步以示诚意,松开了手,站在原地冷静下来,和一个妖精面谈共住事宜。
——任谁都无法想象出这个画面看起来有多么的惊悚。
但幸运的是,他们的谈话很快在一刻钟内结束,尤里的要求意外的少,没有奥塔别克想象中的胡搅蛮缠,只是说明他只需要这个衣柜来居住,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个衣柜是他的所有物。
“我不管楼下那个胖墩儿老男人和你怎么商量的,但衣柜就是我的。”尤里丝毫不肯松口,“你要是想用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你得敲门。”尤里皱了皱眉,一幅极其不情愿的模样,“这里是我的家,你明白吗?人类在进入别人家之前都会敲门询问吧?除非是那些有别的目的的坏蛋。所以如果你想使用衣柜,就得先敲门征求我的同意,问问我在不在家。如果我回答在,你才能把门打开,否则你就得离我的衣柜远远的。”
这个要求无理得可爱,光是想象一下这样的交流方式就让人会觉得自己被耍了。但奥塔别克觉得自己无法反驳,尤里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会骗人的坏孩子。
如果只是在使用前征求一下尤里的意见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接受的。
按照两人的约定,奥塔别克迅速地手写下一份简易合同,下面垫着复写纸。他把两份都递给打开了一道门缝的尤里,让他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会写字也可以想个别的方法。”他看着把圆珠笔翻来覆去看的尤里,好心提醒道,“需要印泥吗?”
尤里立刻在衣柜里翻了个白眼,抢走那两份合同,然后用圆珠笔在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把纸丢在地板上,最后砰得关上了衣柜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一气呵成。
奥塔别克无声叹气,努力把接下来不怎么乐观的共居生活想象的美好一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合同,翻到尤里签字的地方,那串字母写得歪歪扭扭,却带着英式花体的落笔。
一个很可爱的妖精。他安慰自己,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有个室友也许将会是段不错的经历。


2.

大学生活很快开始,奥塔别克的早课众多,不得不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洗漱,整理房间,做两人份的早餐,当然另一份是给衣柜里的那位的。
尤里掌握着衣柜的使用权,但并不是奥塔别克每次问他“在不在家”时,他都会回答“在”的。他的情绪像是雾都的天气说变就变,没有一丁点儿征兆。谁都拿不准他这会儿究竟是高兴还是在生气,或者为什么忽然就变得谁都不想理睬。
但有一点是可以人为掌握的。倘若端一盘妖精很喜欢的食物的话,他就能立刻雨转天晴。
周一早晨,奥塔别克拿着早餐,用另一只手敲了敲门,问道:“尤里,在不在?”
“不在。”尤里说,“饿死了。”
他在指责合租人今天起晚了一些,导致他没能按时吃上人类的早餐——奥塔别克对此哑然失笑,只得再次敲门,“现在吃也不算晚。”
衣柜里安静了一会儿后,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尤里接过早餐,说:“好吧,你要拿什么?”
“我的衬衫。”奥塔别克说,“你是不是又拿来当枕头了?”
尤里不置可否,把衣服团成一团,从门缝里塞了出去,“你的衣服太不符合我的审美了。”
奥塔别克没办法,即使他和尤里说了很多次不能这样做,妖精也不会听。他拍掉上面洒落的一点面包屑,认命地重复每天早上都要进行的熨衣服的工作。
尤里把衣柜门敞开一条缝,盘腿坐在里面看奥塔别克熨衣服。他的视线从冒着微弱蒸汽的熨斗挪到垂下来一只的袖子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奥塔别克把衣服翻了个面,捞起垂下的袖子,发现有点不对劲。
“尤里,你见到我的袖扣了吗?”
“袖扣是什么?”
“就是袖口的纽扣。”奥塔别克举起衣袖向衣柜里的他示意,“少了一颗,是不是掉在衣柜里了。”
尤里叼着面包,用手在自己周围胡乱摸了一圈。“没有。”他说,“我没见过那玩意儿。”
奥塔别克点了点头,取了一对备用的纽扣戴上,尤里不由自主地扒住衣柜的门,视线紧紧粘着在那对袖扣上。
奥塔别克走过来,把放在衣柜外的盘子拿走,“不要碰厨房里的东西,也不要懂电闸。”他叮嘱道,“要是短路了,你讨厌的房东会找上门来的。”
上一周尤里试图在冰箱里找点儿吃的,结果弄坏了冰箱的制冷功能,等奥塔别克回来时,冷藏室里的冰块化成了一滩,食物正可怜兮兮地漂在水里。
尤里嗯嗯敷衍着,视线一直追随着,等奥塔别克离开卧室后,才依依不舍地关上了衣柜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奥塔别克发现几乎所有的衣服上都少了一两颗纽扣,他开始怀疑尤里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但妖精总是一副死不肯承认的模样让他着实苦恼。最后,他把楼下便利店买来的针线盒放在衣柜上,假装离开卧室,当尤里用魔法把那个盒子取进衣柜又扔出来时,他立刻走过去敲了敲门。
“尤里,我都看见了。”奥塔别克板着脸,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笑出声的冲动,“你拽掉了我所有衣服上的纽扣。”
“才不是!”尤里恼羞成怒,大声反驳道,“进了衣柜都是我的东西!”
“那我进去的话也是你的了?”奥塔别克说。
尤里咬牙切齿,“……你家里人没教过不要和妖精调情吗?我会揍你的!”
他太可爱了。透过推开一道缝的空隙,奥塔别克可以清楚地看到尤里涨红的脸,似乎在懊恼自己竟然会被抓包。他露出一个笑容,蹲下身子,说:“你很喜欢纽扣?”
“不喜欢。”尤里用手指绞着奥塔别克的衣服,把布料折磨得乱七八糟,“这是天性……你懂吗?妖精们都会喜欢闪亮的东西,我没办法控制的。”
他说的大义凛然,把责任全部推给所谓的天性,但这一刻哈萨克人觉得住在他家衣柜里的妖精真是可爱极了。
“好吧,那你得克制一下你的天性,不要再收集我的扣子了。”奥塔别克说,“作为交换,我答应给你找找别的……闪亮的东西。”
自此以后,尤里再也没对衣柜里的那些可怜的衣服纽扣下手,但还是会嫌弃奥塔别克的穿衣风格,然后把他看不上的衣服全部拿来当枕头或者是垫屁股。
奥塔别克说到做到,他开始给尤里找一些闪亮亮的东西,比如一只小猫形状的手机挂件,一串浅蓝色的手链,一盒彩色的琉璃弹珠,甚至从大学里开办的跳蚤市场里给尤里带回了一只玻璃玫瑰。
尤里惊喜万分,当天晚上就打开衣柜的门,在奥塔别克面前,用魔法把那朵透明的玫瑰染上不同的颜色。
甚至有一次,奥塔别克给他带了一只发卡回来,怎么看起来都更像是女性会使用的东西。尤里握着那只镶嵌着闪亮亮的水钻的发卡,想像室友买下这玩意儿时的场面,颇为调侃地看着奥塔别克。
对方似乎也有些尴尬,解释说可以用来卡住头发,尤里的金发太长了,垂在他的腰部以下,奥塔别克经常可以看见坐在衣柜里的尤里,身旁铺开硬奶糖色的长长的金发,就像被阳光浸润的金色瀑布。
衣柜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奥塔别克经常可以听见叮叮咚咚的碰撞声,每逢半夜他经常会被吵醒,原因是尤里的睡姿太差劲了,在半大的衣柜里不停地撞翻那些光滑的弹珠和玻璃风铃,而妖精竟然能在这样近距离的吵闹声中安然入睡一整个晚上。
直到奥塔别克给他买了两个整理箱后,这样的情况才开始有所好转。
他们相处得越来越熟悉,一开始见面时的剑拔弩张早已随着陌生感逐渐消退,尤里不再拒绝奥塔别克接触衣柜的行为,反倒经常表示自己很高兴。
“因为我担心你也是个讨厌鬼,所以才经常生气。”尤里咬着棒棒糖靠在衣柜里,用白皙的脚趾去触碰挂在上面的风铃,让它们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现在我承认你了,你是个不错的人类,我很喜欢你。”
他说喜欢,那一定就是非常喜欢,毕竟他总是像个拐弯抹角的别扭的小孩,很难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感想。
奥塔别克忽略了尤里对自己曾做下的“讨厌鬼”的评论,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也非常喜欢尤里。


3.

在这段同居生活里,尤里见到的第一个除奥塔别克之外的人类,是他的同学让·雅克·勒鲁瓦。
那天下午,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钟,然而奥塔别克还没有回来。尤里把衣柜里的所有东西都挨个玩儿了一遍,最后百无聊赖地把衣柜门推开,关上,推开,关上,推开关上推开关上推开关上……反复循环这一无聊的动作,直到晚上六点半。
就在衣柜上的合页即将支撑不住要罢工时,卧室外的玄关处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尤里立刻撑起身子,心跳顿时随着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抬高加快,为了掩饰这份莫名激动的心情,他砰得关上了衣柜的门。
他蜷缩在熟悉的黑暗里,非常期待奥塔别克来敲门问他在不在,这样他就可以把憋了一天都没有发出的声音释放出来,说许多的话,告诉他今天有多无聊,他很想念他,很期待今天的亮晶晶的礼物会是什么。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激动些什么。他在衣柜里不停地翻身,数次压住了自己长长的金发,最后手忙脚乱地用那只发卡别了起来,甚至产生了照照镜子的冲动。
门外的脚步声进入了卧室,停在衣柜前,尤里透过缝隙看到一只手捡起了他不小心落在门外的弹珠,粉红色的那枚,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热带鱼。
随后,让·雅克·勒鲁瓦拉开了衣柜门,把弹珠丢进了衣柜里,准确无误地砸到了尤里的额头上。
三秒钟后,卧室传来一声痛叫。
奥塔别克原本还在想今天的尤里为什么这么安静,不像往常那样使劲摇衣柜来欢迎自己。他立刻放下买回来的食材,快步走到卧室里,正看到尤里正死死咬住J·J的手,露出许久未见的凶巴巴的表情。
这个画面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太糟糕了。
五分钟后,J·J坐在衣柜外,虎口处贴着一块创可贴,一再地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同时还不死心地想再开一次衣柜门试试,结果差点儿又被咬了一口。
“这个lady脾气有点火爆啊。”J·J哈哈大笑,“我需不需要等下去打个狂犬疫苗?”
尤里在衣柜里讽刺道:“我觉得你的脑子可能需要多挨几针,有那种能增强人类智商的针剂吗?”
“其实应该没有,不然全世界都是爱因斯坦了。”J·J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爬起来拿走自己要用的资料,又调侃了几句就离开了。
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尤里窝在衣柜里,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暖黄色的灯光。
奥塔别克敲了敲门,说:“尤里,在不在家?”
“不在。”尤里说,“你不要开门啊,我会咬人的。”
“好吧,不开。”奥塔别克说,“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尤里说。
衣柜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尤里像只戳破了的气球,顺着木板滑下,躺在了柜底。他有点儿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冲奥塔别克发脾气。就在刚刚,他迁怒了对方,迁怒了一个总是在对自己好的人,甚至对他用非常恶劣的语气说话。
但奥塔别克·阿尔京一点责怪他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像是为了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一样,离开了卧室。
寂静像潮水般涌来,电子表在滴滴答答走动,暖黄色的灯光像是一条黏在衣柜门缝中的口香糖,逐渐隔绝了衣柜里外两个世界的空气。
这样安静的环境,他已经一个人经历了许久,而现在孤独感再次袭来,就像一个总能得到宠爱的男孩忽然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全世界的灯都在此刻砰得熄灭了。
黑暗从未如此陌生,像一只手遏制住尤里的喉咙,要活活掐死他。他的金发散开来,发卡掉落在地上,直到奥塔别克重新来到了衣柜旁——这次他没有敲门,而是说:“抱歉,别生气了。”
什么?
“等,等一下。”尤里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是你道歉?”
“是我太不小心,没有注意他到卧室来了。”奥塔别克说,“你不喜欢其他人类不是吗?”
尤里在衣柜里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周围的黑暗重新变得柔软,黏在门缝上的口香糖重新变回了一束温暖的灯光,他的耳边听不到那滴滴答答走动的时间了,耳蜗里充斥着奥塔别克的声音。
他觉得对方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因为刚刚奥塔别克温柔地给他寻找了一个可以走下来的台阶。
衣柜里的妖精沉默了会儿,眨了眨眼睛,“那么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他说,“以后不要带奇怪的人回来!”

这个家里从此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类进来过。时间向前推移,春末夏初,秋去冬来,整整一年过去,尤里学会了剪指甲,偶尔会敞开整个衣柜门和奥塔别克聊聊天。他们都改变了许多,然而谁都没能搞懂这长在心上的,生长了整整一年的东西是什么。
五十年难遇一次的流星雨据说会在今晚出现,尤里兴奋了整整一天,等待夜幕全部降临时,抱着枕头在衣柜中等待。
奥塔别克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让风吹进他的卧室里来,然后坐在衣柜前,后背贴着剥落的木头。
“你不把衣柜门打开怎么看流星?”奥塔别克反手敲了敲门,“再不快点的话,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可以把外面的模样导进衣柜里。”尤里的声音听起来和早上看到新闻一样兴奋,“我链接了我们的感官系统,现在只要你看得到星星,那么我在衣柜里也能看见。”
这真是个了不起的技能,奥塔别克由衷地点了点头。此时坐在衣柜里的尤里能感受到他的动作,骄傲地笑了笑,说:“我也觉得我自己超厉害。”
他们的交流告一段落,静静等待十二点十分流星雨的降临。
十一点半,尤里抓出一把彩色弹珠,开始玩儿打弹珠的游戏。
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奥塔别克问他:“是不是很无聊?”
“还好吧。”尤里含糊地说,用蓝色的那颗把绿色的撞出老远,“以前在森林里的时候还可以看到星星,只要爬到树顶……但现在只能看到你们人类的楼层了。”
这是一个绵延漫长的故事。中世纪时诞生于古罗斯人信仰中的妖精寄居在森林中的一颗树上,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爬到树冠上看星星,但人类的历史发展得过于迅速,他见证了无数死亡与新生,战争伴随死神的脚步来去自如,高楼逐渐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直到火焰烧到了他的脚下,妖精不得不寄宿在拥有树的灵魂的衣柜里,最终定居在人类的城市中。
“人类都很糟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所以我会赶走那些让我觉得非常讨厌的。”尤里说,“前任屋主是个叫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的男人,在我看来就是个神经病……哪儿有人喜欢总是和妖精说话的?还教我制定了所谓的开门的咒语,但他看起来像个自言自语的白痴一样。”
他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感谢,谁也弄不清楚他究竟包含了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总归回忆是幸福的,否则他们相联的感官之下,尤里的视野为什么是亮的?
十一点五十七分,谢尔兹大道旁的广场关闭了所有灯光,这座城市终于要陷入沉睡之中。尤里把弹珠拢在一起,收进他的玻璃瓶中,盖好盖子。
十二点零五分,奥塔别克面对一整个卧室的黑暗,唯一的光亮来自窗户外的星空,那样的黑夜是深蓝的,并非是黑色的,就像一块天鹅绒垫那样柔软,上面缀满了璀璨的星星宝石。
尤里面对着一整个衣柜的黑暗,唯一的光亮来自奥塔别克看到的窗外的星空,他的黑暗里泛着柔和的光,像是一盏照亮寂静大海的渔灯,光线直达远方,那里有海天交界的地平线,阳光即将冉冉升起。
他们背靠着背,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妖精坐在里面,呼吸着外面的室友呼吸过的空气。
十二点零七分,尤里说:“其实我很怕黑,没有人喜欢总是一个人,神也不例外。”
十二点零九分,奥塔别克身后的衣柜门忽然拉开,他差点因为惯性摔进了衣柜中,尤里扶住了他的后背。金色长发妖精的妖精第一次从衣柜中探出了半个身子,在这片共享的星空面前接吻。
十二点十分,流星雨翩然而至。
整个世界归于明亮的宇宙,宇宙爆发出他特有的生命活力,无数星星拖着尾巴像地球的另一端滑去,像是有一道生命的轨迹,牢牢握紧了他们。
衣柜中的妖精在半明半暗的卧室里笑了起来,“听说你是个无神论者,但是神现在爱上了你,你不打算表示点儿什么吗?”

星光从窗外飘了进来,他们的身后,一整个衣柜的礼物都在闪闪发光。


尾声.

年末时他们在公寓里进行一场大扫除,奥塔别克负责整理所有东西,尤里负责捣乱。他像个探寻宝藏的黄金矿工,用那双漂亮的手挖掘这间屋子里所有他没有仔细接触过的地方。
奥塔别克去拆洗抱枕套,尤里举着一张纸条忽然出现在洗衣机旁。
“奥塔,你看这个。”尤里把纸条拿给他看,然后从奥塔别克身后跳起,挂在对方身上,“你能看懂这些字写了什么吗?”
“古吉普赛语,现在很少有人研究这个了。”奥塔别克把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哪里来的?”
尤里说:“在衣柜里找到的。这些东西要多久才能洗完?”
奥塔别克还在看那张泛黄的纸条,羊皮纸粗糙的质感和它的纹路一样陈旧,笔迹像是出自女性之手,词数简单,笔锋优雅,尾端收笔略带花体。
“吉普赛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尤里忽然说道,“他们似乎有种天生的魅力,我无法形容,所以他们离开这里后我失去了很多乐趣。”
“你不是说你没有见过什么吉普赛人,都是那群被你从这间屋子里赶出去的人随口编的故事吗?”
“啊,我这么说过吗?”尤里狡黠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容,“我保证我只骗过你这一次。”
他打了个响指,被停滞在空中的所有肥皂泡接二连三地砰砰爆裂,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折射出数道形状小巧的彩虹。
他又去挖掘下一个埋藏有宝藏的未知的地点了,留下奥塔别克一个人站在客厅里,面对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手中的纸条忽然微微颤动,像是水流经过管道,又像是发出笑声时会震颤的胸腔。奥塔别克低头,看到一朵肥皂泡落在了褪了色的笔迹上,水珠蔓延开来,那行晦涩的古吉普赛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成了熟悉的俄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一对神秘的吉普赛夫妇进入莫斯科,为寻找古罗斯人在这里留下的神迹。她们在谢尔兹大道旁的住宅区里租下一间公寓,又在那里认识了居住在卧室衣柜中的妖精尤里·普利赛提。
金发的吉普赛女郎显得毫无恐惧,她教会年轻的妖精拼写自己的名字,为他占卜未来,让他在夜空中寻得星象卦文。
那段时间里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不衰不老的妖精第一次感觉到孤独似乎在逐渐离去,并为此而高兴。
但他们必须要离开了,流浪是每个吉普赛人天性中的浪漫,温柔的吉普赛女郎在最后留下一张纸条,粗糙的羊皮纸和花体笔迹永远留在了妖精的衣柜里。
尤里无法阻止她,所以他选择永远记得她在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我无法为你占卜未来,亲爱的。”她说,“你的存在是不可玷污,神圣而无法窥探的。寂寞与孤独将伴随你左右,你居住在黑暗之中,仍会向往光明,你的生命是万千灯火里长明的那一颗星星。”
“但……”

时光暂停在此,齿轮飞速向前拨进,谢尔兹大道前的广场上,白鸽群骤然飞起,呼啦啦扑扇翅膀掠过每一扇窗户,卷起的上升气流带动得窗帘不停飞舞,阳光被切割成无数块细碎的形状。

尤里在卧室里喊他的名字。
奥塔别克抬起头,把那张纸条重新压平,对折,放在客厅的餐桌上,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但你的英雄将要到来,他会为你再次打开这扇尘封的木门。”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开门了。




end.

说起来是不是很久没更新COLOUR BY NIGHT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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