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62
地面剧烈晃动，所有人仿佛站在一颗旋转得极不平稳的陀螺上，无方向地左摇右摆。蓝河摸到背包里的绳索，抽出一头，绑在匕首柄上，再将匕首飞射入不远处的地板凹槽中，猛得拉住正往边缘去的叶修。
“别乱跑！”叶修说。
“这是我该说的话吧！”蓝河险些抓狂，“过来！别去那边！你要掉下去了！”
“打个赌？”叶修笑道，“我绝对不会掉下去的，输的人就自觉一点……”
“谁要和你打赌！”蓝河吼道，拉紧绳子，握住叶修的手，十指紧紧相扣，竭力保持平衡。
巨大的城池在这场剧烈的震动中拔地而起，泥土从城池下方接连坠落，如同石洞中的水帘，猛得砸在地上，扬起阵阵灰尘。
蓝河用衣领捂住口鼻，只见周围的森林逐渐降低高度，城池朝天幕升去，很快眼前便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夜，还有闪烁的群星。
大地的震动停止，蓝河扑倒在叶修身上，两人双双摔倒在地，大口喘息。
“差一点就掉下去了。”叶修点评说，“甩出匕首的速度很好，反应也比之前快了很多，还能想到用绳子呢，你的进步很大。”
“你……”蓝河忍不住了，“你疯了吧！刚才那么危险！你还往边上去！”
“这不是有你在吗？”叶修说，“慌什么？”
蓝河气得直翻白眼，从叶修身上滚开，躺在他旁边的空地上，摊开四肢，平复呼吸，茫然地望向头顶的天空。
“怎么了，担心我了？”叶修说，“别哭，怎么就眼睛红了？哥哥给你看看……别哭，下次不这么吓唬你了。”
“这是风吹的！”蓝河说，“你别摸……别摸我！不要动手动脚！我的水瓶呢？”
叶修哈哈大笑，率先找到蓝河背包里的水瓶，一口气全喝光了，丢给蓝河蓄满。蓝河被他摸得满脸通红，一抬手，潮湿的水汽扔了叶修满脸。
“别浪费！”叶修忙说。
蓝河不理他，低头捣鼓水瓶，心想自己太惨了，刚才被人气得要扔水，转头又要担心男朋友会渴，简直就是典型的“我不生产水，我只是蒸馏水的搬运工”，服务上门的那种。
“总结一下吧，”蓝河说，“大神，刚才发生什么了？”
“地震了，整个城都飞起来了。”叶修说，“我们现在在半空中，下不去的。唯一的路，就只有继续朝里走。”
“我知道，”蓝河说，“但为什么会忽然这样……城门不开，天已经黑了，路在哪里？”
“往好了想，”叶修安慰他，“城门不开，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如果有其他参赛者追上，也爬不上这个平面。现在比较安全。”
蓝河瞪了他一眼：“其他人怎么办？”
“你想去找他们，我们现在就能回去。”叶修说。
“算了，”蓝河说，“让我再休息一下，妈的……恐高还这么玩，刚才差点心肌梗塞。”
叶修坐起来，屈起左腿，拔出匕首，把绳子解下，缠成一股，打了个活结，放回蓝河的背包里。
“休息吧。”叶修说，“天都黑了。困不困？”
蓝河摇了摇头：“不困。”
叶修说：“还有不到十个人，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都忘了。”蓝河说，“每天都想着怎么活下去，根本不会操心别人什么时候死。”
“乐观一点，”叶修说，“很多事情都能做好，是不是？不要想结果，享受一下全力以赴的感觉。”
“我是注重结果的那一派。”蓝河说。
叶修笑了，心知蓝河在说谎，量变引起质变，他比谁都清楚，因此更在乎过程如何，而不是结局，否则也不会曾多次冒险救下那些普通人，事后还得被警局带走，接受调查。
“你笑什么？”蓝河问。
“没什么。”叶修说，“要把精神链接开开吗？”
蓝河先是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又说：“算了，连上吧，这鬼地方……谁知道等会儿还会来什么，别走散了。”
叶修坐在地上，两手撑在蓝河两侧，俯下身，吻了吻蓝河的嘴唇。高维度空间里，两人的意识云逐渐触碰在一起，以蓝河的思维触手相连，如同在两个世界之间搭建起的一座座桥梁。
叶修的吻往上一些，嘴唇贴在他的眼皮上，温柔地蹭了蹭，两人享受这短暂的温存。
过了会儿，叶修说：“我去看看下面。”
蓝河拉住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算了吧，你恐高，叶修说，“悬浮车都不敢坐，只敢进铁罐头，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掀老底没用的。”蓝河坚持说，“你再试试自己去，我管都不管你一下。”
叶修没办法了，从以前起，他就拿蓝河没辙，尤其是在他的倔脾气上来时，偏偏又很冷静，让人想不出反驳的最佳借口。
“行吧。”叶修说，“等会儿我下去，如果没问题，再换你去看。”
蓝河点了点头。
叶修又说：“如果我叫你立刻离开，你就得走，不管我怎么样，能做到吗？做不到就免谈。”
“我拒绝。”蓝河说，“抛弃领袖，自己逃命，无论放在什么场合下，都是极大的错误。”
叶修：“……”
“你赢了。”叶修叹了口气，“走吧，绳子拉好，我先下去看。”
另一边，十分钟前，地震发生的瞬间。
安文逸的屏障足够大，能保护所有人不受到外来攻击，却不能让他们在地震中站稳脚跟。震动刚发生时，他便如往常那样，下意识地撑开防护罩，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天赋并不能解决当前问题，这下所有人都变成了透明圆球里的仓鼠，咕噜噜朝下滚。
江波涛站在最外围，猝不及防被包裹进来，此时更是滚了个大圈，在圆球里摔得七荤八素，整个人都要不行了。
“！”周泽楷说，“江！”
张新杰在圆球里翻滚，撞得差点吐血：“安……文逸！把屏障撤掉！”
安文逸意识到问题，立刻解除防护罩，圆球受到挤压，猛得散成晶状飞粉，飞射开来。江波涛不受控制地飞滑向边缘，半个身体落在外面，左手扒住地面，摇摇欲坠。
安文逸：“！”
周泽楷猛得跃出，跳了下去，在落到江波涛下面的瞬间，拔出枪来，接连朝地面射击五次，借后座冲力抱住江波涛的腰，朝上一翻，两人落回平面，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江波涛吓懵了，直到震动停止，周泽楷过来检查他的身体，才反应上来。他甩开周泽楷的手，生气地说：“你刚才在干什么！”
“救你。”周泽楷说。
“你是在杀死你自己！”江波涛怒道，“开赛之前我们怎么说的？就算我死在这里！你也得给我出去！你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吗？！”
“我没开玩笑。”周泽楷冷冷地说，“要走一起，要死也一起。”
周泽楷再次去摸江波涛的脸，上面被沙粒蹭出了划痕，有些正在渗血。江波涛拍开他的手，他再伸过来，再拍开，再伸过，如此反反复复，江波涛彻底怒了，心想爱摸摸去，十分钟内绝对不搭理你。
周泽楷翻出水瓶，倒在江波涛的伤口上，清理里面的沙粒和灰尘。江波涛扭过脸去，不想看他，痛了便咬咬嘴唇，周泽楷看到了，手上的动作就再放轻一些。
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小盒药膏，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江波涛涂上，就像一只寸步不离的大狗。
收拾好一切，周泽楷吻了吻江波涛的嘴唇，没有再多说一句，朝张新杰走去，把药膏还给他。
“留着吧。”张新杰说，“周队，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个。”
周泽楷：“？”
张新杰：“我还有备用。”
周泽楷不再客气，拿回药膏，揣在自己的口袋里，又见张新杰朝江波涛看去，解释说：“不能给他。”
张新杰：“为什么？”
周泽楷：“他会舍不得用。”
张新杰点了点头：“一样的问题。”
周泽楷知道他在说安文逸，嗯了一声，把话题又聊死了。两人并肩站在那里，偶尔交流两句，安文逸听不下去，走到江波涛旁边，坐了下来。
“对不起。”安文逸说，“是我判断失误了。”
“不是你的问题，小安。”江波涛说，“见过有人这么救人的吗？周泽楷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迟早要被他气死。”
“这些都是因我而起。”安文逸说，“如果不是我判断出现差错，你也不会掉到边缘去的，你别怪周队了。”
江波涛叹了口气，搂住安文逸的肩膀，茫然地望向天上璀璨的星河，夜风吹起他们敞开的冲锋衣。
“你为什么一直在排斥周队？”安文逸说。
“你又知道什么了？”江波涛说。
“你不回应他的吻，不会主动和他牵手，还会刻意回避他向你提出的问题。”安文逸说，“周队看起来很难过。”
“爱情不一定要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也不是非得悬之于口，才能让他知道我爱他。”江波涛说，“更何况我从来都没有排斥他。有些问题，我只是没办法现在就回答，但他穷追不舍。”
江波涛回头，十分钟早已过去，周泽楷依旧没有来找他。
“等你学会因为某种目的，而放弃一个人，”江波涛说，“你就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你要放弃周队？”安文逸一怔，“他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要放弃他？”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江波涛和周泽楷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率先移开了视线。安文逸看到周泽楷仍将目光投在这里，停留在江波涛身上，仿佛他最珍贵的宝物就在此地，倘若他眨眨眼，一切都会消失，被别人偷走。
江波涛淡淡地说：“是我不值得了。”
安文逸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有脚步声，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周泽楷和张新杰也听见了，四人聚在一起，开始戒备。星光璀璨，黑暗被驱散开，叶修灭掉手中的火焰，说：“都没事？”
“大家都很好。”江波涛笑道，“你们怎么样？受伤了吗？”
“没有受伤，不过有点发现。”叶修说，“我们去下面看了看，底座有很多雕像。”
十分钟前，蓝河将绳索一端缠在匕首柄上，仍不放心：“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叶修说，“总是担心干什么？哥答应你能做好的事情，哪次食言了。”
“那不一定吧。”蓝河说，“去年三区和一区联合行动怎么回事？谁答应我绝对不受伤，最后还在修复舱躺了十天的？”
“那是突发情况，意外总会发生的。”叶修说。
“今年说要和我过年又是怎么回事？”蓝河说。
“临时有事……”叶修尴尬地说，“别拆我台了，谁家老婆是这么拆台的？全世界直播呢。”
蓝河忍不住笑了，把匕首固定好，站起来，走到叶修旁边，在他腰上乱摸。
“这头怎么绑？”蓝河问。
“外套上有个环，”叶修示意蓝河低头看，“从里面穿过去，不会出事的，别担心。”
蓝河系好绳索，脸贴在叶修的背上，说：“给你两分钟。”
“太快了吧。”叶修笑了，“多留点时间，男人怎么能随便就快？”
蓝河顿时脸红，想起自己暗恋多年，一朝终于被标记，虽然只是临时的，但也算圆满了。可再怎么说这也是临时的，真想要完全契合，那也得……
“烦死了！”蓝河满脸通红，“快下去啊！”
叶修两指搭在额前，潇洒一划，向后跃去。蓝河拉住绳索，趴在边缘，朝下探头，问：“怎么样？”
“有点黑。”叶修说，“等我搓个火……”
说完，只见叶修打了个响指，食指之间倏地窜出一缕火苗，照亮了下方的黑暗，巨大的黑影显出轮廓，逐渐清晰，一片灰白色的浮雕映入眼前。
叶修：“……”
蓝河在上面问：“你看到什么了？”
“浮雕。”叶修说，“有点瘆人，你想看吗？”
“……”蓝河咽了咽口水，“说不想看可以吗？”
“没关系，下来欣赏一下，提高审美水平。”叶修说，“拉我上去吧，换你下来？别紧张。”
蓝河又好奇又害怕，等叶修上来，又把绳索系在自己身上，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未知场景，便下意识抓住叶修的手臂，手指微微发抖。
“真害怕？”叶修察觉到了，“要不还是算了，别下去了。”
“我就看一眼。”蓝河说，“等会儿我一喊，你要快点拉我上去。”
叶修哭笑不得，抱着他去平台边缘，慢慢放下去，点了火光，总算驱散了一些蓝河的恐惧。
“看到了吗？”叶修问。
“看到了。”蓝河说，“很难形容，很……庞大，气势恢宏，我说不来。”
灰白色雕像上，数不清的人不着丝缕，有的跪在地上，有的一腿屈起，手臂均朝上顶起，撑起头顶这座巨大的城池，还有人倒在其他人的脚下，被践踏在身躯上，面庞朝上，张大双唇，在橘色的火光下映出苍白的死色。
“别担心。”江波涛安慰他，“只是一些雕像，就算艺术来源于生活，也不代表必须和我们有关。”
蓝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六人重新汇合，坐在地上，短暂休憩。蓝河困得要命，枕在叶修的肩膀上与江波涛聊天，说了没几分钟，便合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tbc.
是感谢 @滚导今天也在加班 的更新，谢谢你喜欢理想国！
